力行恩道-1062期

想飛

(文∕旭明,摘自《青年團契》月刊,2001年03月)|發佈日期:2023/09/07

「我在考慮要不要到台北工作。」郁茹每次聽到或看見朋友、同學過得不錯,總懷疑自己是不是入錯行、選錯公司,而歆韻問她:「妳為什麼而活?」她不願意郁茹成為另一個犧牲品,過度的功利與過多的選擇,經常使人迷失自我,忽略生命的意義。度過這段艱辛的「抉擇期」後,郁茹堅定地說到:「我要留在台中」、「我不想冒著失去信仰的危險去追求名利,而且我想待在需要我的地方」...... (Joy 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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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在郁茹的信仰生活中,聖工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它代表對神的感恩與回饋,也代表著與教會的聯繫與交集。

當恩賜豐富又熱心奉獻的形象建立時,許多聖工不約而同找上郁茹,在恩典與人情的壓力下,接下過多聖工的她,不但生活顯得忙碌,信仰也面臨衝擊。

在學員的事奉難題與己身的事奉困境引起思索之際,歆韻的一句:「你到底是覺得對不起神,還是對不起人?」有如當頭棒喝,讓郁茹再次釐清自己做聖工的動機與動力。

台中的夜開始冷了,郁茹一個人離開辦公室後,信步走在台中人引以為傲的綠園道上。這夜的月依舊明亮,只是她的心情黯淡無光。

自從上星期到台北參加同學會後,情緒一直無法平復,看著老同學一個個成家立業,總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九年前,他們剛從南部的專科學校畢業時,大家各懷理想,在那少不更事的年紀裏,許多人選擇北上完成夢想,而她由於因緣巧合,就成了少數留在中南部發展的人。

剛開始,有人羨慕她找工作好簡單,有人慶幸她不用到台北這個龍蛇雜處的環境發展,但兩三年後,大家的工作逐漸穩定,各人頭上一片天,欽羨的眼光不再,彼此的聯繫也漸少。

三年前,出國深造的班長回國,於是全班又有機會聚在一起,那時,有人事業穩健發展中,有人結婚生子,當然也不乏有人功成名就。

從那時起,開始有同學問郁茹:「要不要到台北發展?」

當時,穩定的收入,平淡的生活,對淡薄名利的郁茹來說,生活過的去,自然也就沒有改變的需求。

但是事隔三年,再次相見,大家都已改變,與其他人相較起來,自己似乎一點長進也沒有,換了幾個工作,待遇、職位差不多,相了好幾次親,沒有一次成功過,想到當初大家在同一個起跑點起步,如今境遇卻有天壤之別,心中不勝唏噓!

仰望天空,繁星點點,看看四周,大樓林立,再次悲從中來。這裏,她住了將近十年的地方,有她的少年徬徨,有她的憧憬夢想,更有她的執著盼望。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生活總是在原地打轉,轉得那麼辛苦,轉得那麼茫然,她不禁質疑:難道生命就只是這樣日復一日不斷循環?

** ** **

鬧鐘響了!

「又是新的一天。」郁茹站在鏡子前了無新意地對自己說。

例行性地畫上淡妝,穿上套裝,拿著背包匆匆出門。

「林小姐,星期天還要上班啊!」在樓梯口遇到剛從市場回來的房東張媽媽,她手裏提著菜籃,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親切地問候。

郁茹停下匆促的腳步:「我忘了,今天是星期天!還好遇到妳,不然我可能要白跑一趟了!」被張媽媽一提醒,才想起今天不用上班。簡單的寒喧後,轉頭往回走。

住在這間五樓公寓已經四年多,和鄰居其實並不熟,比較認識的大概只有住在二樓的房東張媽媽一家,她記得剛搬來的時候,由於沒有見過室友,所以張媽媽特別帶她到每間房間自我介紹。後來張媽媽知道郁茹也是基督徒,就特別照顧她,時常邀她到家裏吃飯或參加教會活動,雖然郁茹從未接受過他們的好意,但是能遇到如此善良的房東,她真是滿心感謝。

「幸好有遇到張媽媽!」坐在床邊想著,順手拿了一本書來看。

讀著,讀著,突然覺得生活很無趣。每天就是趕著上班、等著下班,然後回家睡覺,醒來,再重複一樣的生活。

「真無聊!」雖然背包裏還有許多帶回來的工作未完成,書架上還有不少買回來沒看完的書,牆壁上也貼了許多聖工的安排表,但是她一點都不想動,只覺得生活無意義。

叮咚!叮咚!門鈴聲響嚇她一跳,慵懶地走到客廳接起話筒:「妳找哪位?」「請問林郁茹在嗎?」

「我就是。」

「郁茹,我是宜歡啦!」

「妳怎麼會來台中?我先幫妳開門。」郁茹欣喜若狂。

宜歡是郁茹讀專科時的死黨,不過畢業後她就回北部發展,所以見面的機會並不多,這次她的突然來訪令郁茹既意外又開心。

「我還在想妳會不會不在。」宜歡說。

「還好我沒出去,不然妳就見不到我了。要來怎麼不早說?」拉著宜歡的手,難掩喜悅之情。

宜歡世故地解釋著:「我本來是明天才要來台中出差的,不過很久沒見到台中的老朋友,就決定提前下來,一個一個拜訪。」

「那妳上次同學會怎麼沒去?」郁茹倒了杯水給宜歡。

「那天跟客戶有約,所以就沒去了。」

「不愧是我們的超級業務員,這麼敬業。」

說到宜歡的工作,郁茹就不得不佩服,因為業務工作並不是宜歡的專長,更不是她的理想,嚴格來說,應該算是當年就業不順的一個自我挑戰。但幾年下來,她不但做得有聲有色,還晉升主管階級,可謂名利雙收。

「少損我了!那妳最近過得怎樣?」宜歡關心地問。

「還是老樣子啊!」郁茹淡淡地說。

宜歡知道郁茹的生活並不如意,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兩年來,每次要幫郁茹介紹對象,她總是說她要嫁給基督徒;而為了勸郁茹到台北發展,她也不知道費多少口舌,但郁茹卻總是裹足不前。她實在搞不懂郁茹在想什麼,可是基於好朋友的立場,又不忍心看她不快樂。

「妳真的不考慮來台北嗎?」

郁茹聳聳肩:「我不知道!」

「下個月我同事要離職,妳要不要來試試看?」

「當業務!我不行啦!」郁茹緊張地推辭。

「我們公司又不是只有業務!」宜歡介紹著將空出來的職務與待遇,以及公司的福利,不但是郁茹的本行,更是她所期望的職位。

心動的郁茹很想馬上答應,可是想到親朋好友幾乎都在台中,自己卻必須搬到陌生的台北,又想到如果適應不良將會遭遇許多困難,加上宜歡說這個工作的缺點就是需要常加班,那麼到時候不但無法做聖工,恐怕連聚會都會有困難,這一切都令她不禁猶豫了起來。

「這個機會很好,可是……」訴說著自己的疑慮與考量,郁茹覺得有點對不起宜歡。

「沒關係,妳想清楚再告訴我。但最好在下星期五以前喔!」

其實每次聽到或看見朋友、同學過得不錯,郁茹總懷疑自己是不是入錯行、選錯公司,尤其上次的同學會後,這種感覺更加深刻,但是想歸想,始終沒有勇氣改變──現在有這麼好機會,她真想好好把握,可是太多的顧忌與恐懼,又讓她舉棋不定。

** ** **

晚間聚會才結束,歆韻又一溜煙就不見!郁茹匆忙追到樓下,見她正在發動機車。

「歆韻!」

「妳找我。」歆韻熄火。

郁茹笑著說:「每次聚完會妳就急著溜掉!」

「懶得交際應酬啊!」歆韻肆無忌憚地說。

郁茹故意回嘴:「連和我打招呼都是交際應酬?」

「妳已經夠忙了,不差我一個,反正有事就會聯絡。」歆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郁茹也拿她沒辦法。

「那待會兒到我家坐坐如何?」

「也好,不過好像到我家比較近!」

來到歆韻的住處,簡單的擺飾依舊,只是多了點熟悉,郁茹記得第一次到歆韻的住處,是那個機車壞了的狼狽夜晚。

「妳家沒什麼改變嘛!」郁茹站在陽台說。

「能有什麼改變,不就是住的地方嗎?」歆韻端著兩杯牛奶也倚到陽台邊。

「說的也是。」郁茹接過歆韻手中的杯子,目光空洞地望向遠方。

「我最喜歡待在這邊看外面,每天晚上10點多,樓下的7-11就會湧進一群剛放學的夜校生;11點,路邊的那個蚵仔麵線就會開始收攤;12點,斜對面的麵包店打烊,12:50,會有一輛大型貨運車來7-11送貨;然後3點、5點各會再有一輛來;還有,5點開始,對面的國中操場就會陸續出現晨跑的人們,然後……」歆韻像解說員一樣詳細地向郁茹描述附近的環境與人事物二十四小時的轉變與互動。

「妳每天沒事做,專門觀察這些?」郁茹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哪有啊!我也是很忙的,妳沒看到我桌上還有一堆資料都還沒看。」郁茹朝房裏的書桌看去,果真有一堆資料,但是吸引她注意的卻是資料旁的小盆栽。

「那盆栽哪裏買的?」

「上次回台北,同學送的。」

「台北呀!」郁茹嘴裏唸唸有詞,歆韻感覺到郁茹有心事,但卻沒打算詢問。

過了好一會兒,郁茹突然說:「妳覺得台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被問得莫名其妙的歆韻說。

郁茹面有難色,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要問的是什麼,畢竟台北對她而言是一個既遙遠又陌生的地方。

「妳是要問生活環境如何、人怎麼樣,還是其他的?」歆韻試圖引導郁茹問得清楚一點。

「我也不知道,應該都有吧!」郁茹答。

「這題目太難了!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你覺得我適合台北嗎?」

歆韻看看郁茹,然後轉頭看著對面的大樓:「什麼樣的人適合什麼地方,大概只有當事人知道吧!」

同樣的話,宜歡也曾對郁茹說過,可是這樣的話對郁茹來說卻毫無意義,因為她就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適不適合在台北生活,才會問這樣的問題。

「怎麼了?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歆韻關心地問。

郁茹想了許久才開口:「我在考慮要不要到台北工作。」

說起事情的經過與最近的心情,歆韻開始對事情的大概有些了解,不過對抉擇的內容卻不予置評。

「後天就要給我同學答覆了。」郁茹顯得不知所措。

「走!」拉著郁茹的手走到書桌旁。

「來,坐下,把去與不去的理由分別列出來。」拿出紙筆給郁茹,並拖了張椅子坐在她身旁,像老師盯著學生寫作業一樣。

郁茹看著歆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歆韻拿過紙來,在紙上寫了五個字:「妳為什麼而活?」

「本來我應該叫妳多禱告,看神的旨意是什麼,可是若我這麼說,對妳也沒什麼幫助,該懂的道理妳都懂,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妳還是把問題想清楚,做決定才不會太痛苦。」歆韻說。

談到信仰,有太多共同的堅持與感動,說到生命價值,有太多的懵懂與歧異。

歆韻語重心長地說:「我們為什麼而活?永遠是一個很沉重的問題。不過某種程度上也不過是時空因素的交集,至於真理卻不會因為我們的選擇而改變!」

她表示在傳統的社會裏,價值與意義有其一定規則可遵循,但在現今多元複雜的社會中,所有的意義有待重新詮釋、價值有待重新定義。於是,所謂的真理不再被在意,人的決策依據也不過是多數人宣稱的合理。

「我們活在一個『眾人』的世界裏,我們的選擇往往是為了符合社會的期許,我們的價值也往往由社會來定義。於是,我們欣然從眾,認為一切合理,但這些合理真的合理嗎?」歆韻激動地指控資本社會下的價值運作,嚴正地指出人寧可放棄理想,向事實俯首稱臣──因為人無法解決數量日益增多的社會問題,只好從社會學上的實證數字,宣稱一切都是正常現象,於是不斷增高的犯罪率、不斷降低的犯罪年齡、混亂的兩性關係、破碎的家庭結構等,都因數量日多而合理化、正常化。

歆韻無意攪亂郁茹的思緒,但是聽過無數實例、經歷無數掙扎的她,深刻體認到一般人生活在現今繁榮的經濟體系下,由於過度的功利與過多的選擇,經常迷失自我,而忽略個人生命的意義,於是在紛紛擾擾的環境中,大家跟著潮流不停地追求;但當回歸原點時,卻發覺自己多走了很多冤枉路。她不願意郁茹成為另一個犧牲品,更不願意看見經常猶疑不定的郁茹落入無止境的迷亂中,因此,不得不在此時提出這個既沉重又難解的議題。

「說老實話,我並沒有太大的理想與抱負,只希望生活能過得平順,那也就夠了。」郁茹誠懇地說。

歆韻反問:「妳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意嗎?」

「其實也還好,只是看到同學們都過得那麼好,難免有點自卑;想到日復一日的例行性生活,難免有點茫然。」

放下手中的筆,站了起來:「這根本就是生活空虛加上比較心理作祟嘛!」歆韻自顧自地從冰箱拿出一堆零食,又泡了一杯咖啡,郁茹趴在書桌前想著歆韻所做的結論。

「妳說得也許沒錯,可是……」郁茹欲言又止。

遞過餅乾給郁茹,笑說:「可是這就是妳啊!」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呢?」玩弄著桌上的小盆景,心裏亂糟糟的。

「要闖就要趁年輕,不過在做任何決定之前,都要先想清楚,在自己的生命中,什麼是最重要的。」歆韻繼續吃著餅乾。

看著歆韻堅毅的臉龐,郁茹明白不論是對自己或對歆韻而言,信仰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執著,可是她不懂:為什麼在同一個信仰下,兩人的生命觀迥異──歆韻總是安於現狀,也勇敢面對挑戰與變動,而自己總是不安於現狀,卻又不敢有任何行動。

「我要是像妳這麼年輕,事情就不會這麼複雜了!」郁茹的話語裏充滿感慨。

「生命是用來體驗的,不是用來感嘆的。」歆韻吃下最後一片餅乾,談起自己每回總在理想抱負與意志消沉交互衝擊的情緒中做出抉擇,談起擔心自己也會變成不發聲的半調子知識人,談起外在成就不過是附加的恩典,與信仰的內容無關,談起那段生命低潮期的信仰體認。

** ** **

夜深人靜,歆韻輾轉難眠,過往的經驗究竟是傷害還是啟發,她已不想追究,現在的她只想著該如何陪伴郁茹度過這段艱辛的「抉擇期」。

禱告後,坐在電腦前許久,回想著過去抉擇的情境,想像著郁茹現在的心情,然後,在E-mail信箱裏,找出那些深富啟示意義的郵件,一封一封轉寄,一次一次回憶。

「無法幫助妳什麼,因為再多的建議,做決定的是妳,要面對人生的也是妳。」在第一封轉寄郵件的開頭,歆韻這樣寫。

第二封郵件的開頭,她這麼說:「在我眼裏沒有志得意滿的人們,只有歷史的魔術與幻影,我們各自有不同的哀樂故事,一切只在於知不知足,懂不懂得珍惜與感恩。」

連續寄了許多郵件,她不知道郁茹有沒有時間看,也不知道她的偶爾加註是否對作者有侵犯,她只希望郁茹知道自己並不孤單,曾經有人這樣走過,而今有人願意分享與代禱。

最後一封郵件是歆韻自己寫的,開頭是:「不論妳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支持妳。」結語是共勉的聖經章節:「世人哪!耶和華已指示你何為善,祂向你所要的是什麼呢?只要你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你的神同行。」

** ** **

週日午後,梧棲港的天空飛翔著無數美麗的風箏,郁茹與歆韻沿著岸邊走,一邊吹著海風,一邊欣賞著難得一見的繽紛。

「這邊妳第一次來吧!」郁茹說。

「對啊!」

「那台北有沒有像這樣可以放風箏的地方?」

「也有啊!人也是很多。」歆韻答。

「妳不問我最後的決定是什麼嗎?」

歆韻篤定的說:「妳想說就會告訴我。」

「我要留在台中。」

「是嗎?為什麼?」一副明知故問的樣子。

「每個人都希望過的好,可是什麼叫做好呢?」

「海水鹹鹹的,不同的魚適合不同的水,最好的水不見得適合每一種魚,所以合適就是好。」

「所以囉!我選擇留在台中。」郁茹笑得燦爛。

歆韻反問:「那你怎麼知道妳不適合台北?」

「我不見得不適合台北,可是我要待在神讓我選擇的地方。」語氣格外堅定。

「不管是哪種選擇,只要不違背道理,我想都是神所喜悅的。」

「是啊!可是我不想冒著失去信仰的危險去追求名利,而且我想待在需要我的地方。」歆韻默不作聲。

「那隻架風箏飛得好高!」小孩興奮嚷著,她們跟著大家抬頭看著天空,郁茹說:「風箏有風才會飛,可是順風、逆風,結果卻不同。」

歆韻的視線隨著風箏移轉,臉上出現淡淡的笑容。她明白每架風箏雖然自由自在的遨遊於空中,但是身上都繫著放風箏者掌控的細線,沒有它,風箏無法起飛,沒有它,風箏也回不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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