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規矩真多
偏不。噓，不可偷看我的倔模樣！



馨兒，你即將滿兩歲了。在這段日子裏，我看你安睡於襁褓中，蹣跚學步，聽你牙牙學語，聽你嬉笑哭泣。但若非最近特別照顧你，我總不承認：原來我並不「認識」你。

你的世界滿是神奇。夜晚，你讓玩具熊熊、猴猴、狗狗趴著，吩咐道：「睡覺！」有時連車車也翻身仰臥。發現蜘蛛、螞蟻的行踪，注視得飯也不想吃了，非要爸爸說：「蜘蛛、螞蟻都要吃飯哦！」才肯張口。幼兒多半怕狗，而你喜歡找狗玩，即使是鄰家那隻「惡犬」，你也笑著向他打招呼。看見書上印有喜愛的動物，不論溫馴的或兇猛的，愛把書緊貼胸前，直喊：「抱抱！」──問，你那兒果真羔羊與猛獸同棲？

我永難忘記在戶外的兩幕：你一本正經地攤開「讀者文摘」，對那瞌睡路旁的狗說：「狗狗，看書！」你追隨一隻黑腳的鶴，玩了半晌，我才訝異「那來這種鳥？」正要仔細看去，你兩手一搧，把鶴趕到賣菜人手裏。每種花草和動物，你都覺得好看極了。呵！你是怎樣從一朵花看世界？你是如何明白「自然之趣，不必遠求」？

我們總以為必須飛往歐美非澳，遠征南、北極，深入大海底，那種美景才值得觀賞。而你的赤子之心，卻能視一切生物為奇妙的神蹟，百看不厭。難怪主耶穌說：「父啊，天地的主，我感謝祢，因為祢將這些事向聰明、通達人就藏起來，向嬰孩就顯出來。」我們自認為聰明、有知識的大人，察看你的生活藝術後，還敢誇口「比你聰明多了」嗎？

我們頂注意你的宗教教育。你卻常把「哈利路亞」唸成「嗨路利亞」，把「感謝主耶穌」說得「皺」成一氣。當我們灰心之餘，你又興奮地嚷起：「出門要禱告。」「到教會禱告。」你看過的書常遭虐待，而當我們說「那是聖經」時，你會乖乖地合起、退後，似乎已知那是不可侵犯的。

馨兒，我真搞不清淘氣的你是否虔誠？以前，提起主耶穌，你只知合手說：「喝奶奶。」現在，說到耶穌，你像是明白了，會靜靜聽一會兒。我覺得，我們在知識裏追尋祂；而你卻是映在祂生命裏，無憂無慮，憑信心度過每天的生活。

你醒著是急促的風暴，你睡著是無邊的安息。你媽媽說過，倘若你自言自語，表示你很規矩地玩；假使毫無聲息，那可就不知在搞什麼驚人「壯舉」了！翻箱倒櫃、在牆上塗鴨、隨地潑水、玩弄電器，都是悄悄進行；只有當翻閱書籍、隨音樂指揮時，你會咕噥自語。

當那時，我端詳你那安逸的神情，不禁激動：「為了這些纖細純潔的生命，獻上母親的一生，是何等神聖！」你狂歡後的沉睡，給空間留下了幽浚的寧謐，不知何故，此時我跪下禱告，總覺與主愈發接近。哦，你能告訴我，這是怎樣的秘密？

馨兒，你真頑皮，但受罰後強烈的記性更讓人讚絕。你用手碰轉動的電扇，挨了媽媽重打，她又叮嚀你不可再犯。一日，我們在客廳裏，你悄悄地走到電扇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卻迅速收回，搖搖手自語：「危險。」又輕拍屁股，像是自我警惕，然後又伸出手、縮回……連續幾次才遠離電扇。

你爸爸笑著替你詮釋：「他在掙扎。既想碰，又害怕。他在和心中的慾念爭戰。」馨兒，願你一生都能靠主勝過罪惡，高唱「我們必能得勝」。

做錯了事，有時被媽媽打哭了，還抽抽搐搐說：「媽媽抱。」媽媽抱起你問：「以後，可不可以這樣？」「不可以。」你搖著頭回答，臉頰就倚在媽媽的肩上。有時，見媽媽生氣，你趕緊依偎到她懷裏，學著她說：「媽媽喜歡你。」把她弄得又好笑又好氣。

記得剛開始照顧你的那幾日，忙得我精疲力盡，回家都分不清東西南北。體力不支加上不習慣無書度日，生活弄得莫名奇妙透頂。更糟的是，仍然沒有好好的照顧。看到你爸爸把氣憋住，我好生難過。每夜，我背著母親哭泣良久。辭職？繼續？想起你，禱告主。主的小羊啊！每日清晨，當你向我奔來，哦，我怎能說不要照顧你呢？馨兒，是你讓我堅持下去。

每當抱起你，總感到一股新生的助力。尤其當你偎著我看書、玩耍，又淘氣、又可愛，像小犬兒似的，真是「牴犢情深」。每到你的卡通時間，我把你放在小籐椅裏，用臂膀環衛你。當出現滑稽驚險的畫面時，我總會笑彎了腰，而你猶是正襟危坐，偶然怔怔瞪我。真奇怪，你那來的藝術修養，能止得住笑？

今夜是週五，你剛守了安息回到家，本已睏倦，喝完了奶卻睜大眼睛，語聲細細地說：「喵，喵，小貓咪……」我只得用那特別的語言：「小貓咪睡覺，不再叫了。你快來陪牠睡。」你終於勉強躺下，不一會兒就酣酣入夢。馨兒，我常責怪自己，無法給你「剛性」教育，因而不住祈求神訓練你。其實，你本極具「氣魄」，動作從無「嬌氣」，真是主親自造育你。

不久，我就要離開你了。以你的男兒脾氣，你會想念我嗎？緬懷與你共聚的時光，真感謝主，賜給我這一程的磨鍊。我將極力追尋你隱約提挈的「永恆天地」，期待有一日，能和你共享那好得無比的福份。

我又想起主耶穌的話：「你們若不回轉，變成小孩子的樣式，斷不得進天國。」

一九七八、九、二十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