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舌人的言語，如同美食，深入人的心腹。」拿這話來說明住我對面的林阿肥弟兄，何以這幾年體重突飛猛進，再恰當不過。你別看他圓臉大肚、行動遲緩，就以為他的嘴巴與走路的速度成正比；千萬別小看了他，撇開他家屋頂上的大耳朵，在教會裡，他可是大、中、小耳朵一應俱全，連無線電（火腿族專用）的消息，他也不放過，所謂「美食當前」難免食指大動，我們阿肥弟兄便是吃了太多高膽固醇、高熱量，沒啥營養又包裝精美的垃圾食物，才會胖成今日這副模樣。

三年前，阿肥還是個頗斯文的人，三十出頭，未婚，模樣兒還不錯。照理講婚事應不成問題。某日，他加完班從公司趕回家，匆忙地吃過飯，便衝到教會；台上傳道講得頭頭是道，我們阿肥也趕忙地連聲點頭應好，不一會兒便歪著頭打起盹來。無巧不巧，這日媒人帶著原先對他頗有好感的姊妹也來聚會，這下可好，任憑他鼓動三寸不爛之舌，人家硬是不相信他加班，「疏懶聚會還打瞌睡」便冠在他身上。那天聚會完，他掛著一張苦瓜臉到我家來，

「阿蒼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無心之過，人皆有之，加班是實情，她既不信，你也莫可奈何，想開點啦！」

偏是阿肥想不開，也難怪他想不開；事情如野火燎原般地傳了出去，沒有媒人再上過門。半年下來，阿肥氣憤難消，又來訴苦。

「阿蒼哥，我尊敬你是長輩，也信得過你。你說，我有那一點得罪那姊妹？我什麼時候超過一個月沒聚會？我又犯了什麼大錯，曾被負責人約談？怎麼我沒做過的事，全都被傳得人人皆知？獨獨我，還傻不愣登地以為誤會已經化解了！」

「且慢！且慢！你這些話是打那兒聽來的？」

「你問這話，更叫我生氣！昨天我媽從南部打電話來，說我娶不到老婆，自己要好好檢討，也不知我在台北到底做了什麼惡事，老媽一開口就罵人，還把這些話一五一十地拿來數落我……」

這下可慘，嚴重性遠超乎我的想像，雖費盡口舌，也不能稍稍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阿蒼哥，我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一星期後，阿肥又來敲門。「不好吧！這不是以惡報惡嗎？」曉以聖經大義再灌以傳道長執之訓誨，還把不輕易展露的長者威嚴都搬出來，只換來他一番奚落：

「你們都是靈修很好的人啦！每天都聚會且不曾打瞌睡，在教會又有地位（教會也講究地位？）誰敢欺負你們？」

從此，阿肥成了包打聽、傳聲筒，「好壞消息全收，實與不實照報」成了他的座右銘。心中之恨大概已被打探流言的刺激所取代，見了人無不笑咪咪（為攻破別人心防）為取得所謂「獨家密聞」，阿肥不惜廣設飯局，招攬耳線。二年以後，原本斯文的人，長出雙下巴；說話要費不少力氣，加上應酬飯吃太多，導致腰圍漸粗，臉圓得像個盤子。我曾勸他，

「道人長短，不但有失厚道，且容易在教會挑起爭端，你已經惹了不少事，應該反省反省，別等神管教了，才來後悔。」對這屢勸不聽的肥仔，也曾下過功夫為他禱告，無奈他毫無悔意。三年後的某天，阿肥在上班途中，騎機車撞上電線桿，腿斷，臉也掛了彩。在他住院一個月當中，我常去看他，

「我說阿肥，神是公義的，你應趁此機會向主悔改；日後別再做這種損人不利己，傷神傷身又傷靈命的事吧！」阿肥臉上裹著紗布，繃帶纏得雙下巴更加明顯，

「阿蒼哥，我現在才知道小時後爸媽為什麼老是說『囝仔人，有耳無嘴』，我要是當初聽你的勸，也不會落到如今破相的地步！」兩行淚下。我見他頗有悔意，在阿肥出院之後，便扶著他四處向人致歉。

如今的阿肥，仍然是胖，但嘴巴似乎緊了點，你問他還要不要打聽小道消息，他會告訴你：「囝仔人，有耳無嘴，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