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行恩道-1071期

​我是為你好!

(文∕旭明,摘自《青年團契》月刊,2001年10月)|發佈日期:2023/11/09

聚會結束後,歆韻主動留下和大家打招呼,嚇了郁茹一大跳。步出教會,台中的陽光依舊刺眼,藍色的天空依舊明亮,郁茹知道神會親自帶領歆韻走過這段信仰低潮期,也明白信仰路上她們仍有許多功課必須繼續學習。只是她一直在想:在這個愛的團體,究竟有幾個人「敢」或者是「願意」像歆韻那樣坦承地說出自己的感受?又有幾個人願意靜下來真正的溝通?而不再讓「我是為你好」成為彼此心中永遠的痛。...... (Joy 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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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生長在教會裏的郁茹一直嚴守誡命,然而青春逝去,相親又無音訊,焦慮的情緒與輿論的壓力蔓延在她的生活裏,考驗著她對信仰的堅定。

就在一次荒謬的相親中,挑起她長期累積下來的不滿情緒,那是對教會教導的質疑、也是對教會生態的抗拒;過多的不解讓她為了婚姻問題而在信仰上大起波動。

曾在愛情與信仰間掙扎的歆韻,無法解決郁茹的難題,卻在價值重塑上再次詮釋信仰涵義,為郁茹注入一股新的信仰生命力。



我是為你好!

安息日聚會一結束,歆韻拿著背包匆匆往門口走去,但是又在樓梯口被郁茹他們一群人給叫住。

「歆韻,你有沒有空,想跟你討論一件事。」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下次討論可以嗎?」這幾天忙著要將一堆書念完的歆韻,其實已疲憊不堪,根本無心做任何溝通。

「這樣啊!不過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只是想問你可不可來擔任我們初級班的教員。」張弟兄客氣地說。

歆韻的臉色有點驚恐,立刻回答:「我恐怕不行耶!」

「為什麼不行?」王姊妹不解的語氣裏隱含一絲責怪的意味。

「對啊!妳在台北也教過初級班,來擔任教員最適合!」郁茹一副很了解的樣子。

歆韻急著推託:「可是我真的有困難,因為接下來我的課業會更忙,而且我對這邊的孩子也不熟……」

「妳別急著拒絕,先聽我們說。」陳姊妹試著緩和氣氛。

「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而且我人不太舒服,我想先回去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歆韻壓抑著情緒,不過她可一點也不想聽他們說。

「妳哪裏不舒服?我……」眾人七嘴八舌的詢問與建議,歆韻只一心想要趕快逃離這個地方,其他的根本不在意。

「我看妳氣色真的不好,趕快回去休息,這件事下次再說好了!」歆韻不快的感覺形露於色,意識到情況不妥的郁茹急忙解圍,但是一位姊妹卻勉勵了起來,說是要多做聖工,神就會看顧,就不會生病,而其他人也開始附和,說起見證,不願多談的歆韻卻一言不發轉頭就走,留下滿臉驚愕的眾人。

其實歆韻的反應不是沒有原因,因為來到台中的原因之一,正是為了逃避教會「人際關係」的信仰瓶頸,而與郁茹的姊妹情誼是逃避中的意外,也是信仰重新起步的契機,然而,早已告知郁茹關於自己有「心病」的困境,也約定體諒她的處境,暫時不給予太多的壓力,實在沒想到郁茹會有揠苗助長的行動──最近郁茹總在聚會後帶著一堆人來介紹給歆韻認識,這樣的舉動本是出於愛心,但是對於總把「不想有過多的交際應酬」之類的話放在嘴上的歆韻來說,卻是一種變相的折磨──抱著來台中休養生息的心境,她根本不想和太多人有接觸,或者該說,她根本害怕和同靈有太多接觸,而這種心情,最清楚的人該是郁茹,但是這段日子以來,她卻一再挑戰歆韻的禁忌。

明白郁茹的善意,卻又無法接受這種做法;知道不能責怪郁茹,但是滿腹委屈;很想好好痛罵她,卻又不忍見她傷心;於是,一次又一次對自己生悶氣,不滿的情緒也一再累積,當教員事件成了引爆點,所有的壓抑一次宣洩,就顯得不留餘地。

* * *

回到家,趴在床上痛哭好久,緊握拳頭眼淚直流,胃裏不斷翻滾,頭疼得厲害。歆韻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動過,也很久沒有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了。自從母親離世後,自從在教會裏心靈受創後,她就刻意保持一種心態上的疏離,那是一種自我封閉,一種能夠理解卻無法諒解的淒苦心境。

她一直以為只要與教會的互動不要過於密切,就再不會有那種受傷的感覺,但是這陣子累積的不滿與這天的事件,讓她徹底崩潰,更後悔與郁茹太過親近。

「如果那天不收留她,如果只收留她,但不和她聊太多,如果後來不和她有太多聯絡,如果不讓她覺得彼此很熟,如果……,那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了!這都是我的錯!」自責是因為對對方的不忍苛責,但滿腹委屈與不被理解、尊重,卻令她心痛。

「她應該了解我的,可是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口裏唸唸有詞,腦中浮現的竟是《詩篇》那段經節:「不料是你,你原與我平等,是我的同伴,是我知己的朋友。」欲哭無淚的辛酸,難以宣洩的委屈感,讓她決定對郁茹說清楚、講明白。坐在電腦前,開始在E-mail裏對郁茹提出指控:「妳知道嗎?妳這陣子的行為已經造成我很大的困擾與傷害。我知道妳是出於好意,希望我能盡快融入教會,但是妳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對教會生活的調適,我和妳的處境與作風都是不同的,我沒有要待在這裏,來這裏也只是要休養生息,我只想保持淡淡的情誼,盡量不傷害他人的用心,但也不讓自己太難過!」用力敲擊著鍵盤,繼續陳述她的憤怒:「至於聖工,我和妳不一樣,我不想靠做聖工來支持信仰!也許我太自我,但別替我決定我該如何,我的人生是我在過,我的信仰是我在面對,我和神的關係不是由他人來決定的,我和神的關係也不是靠表面的交集來聯繫的。就算是我的適應力比較差好了!不過我本來就不是來這裏做聖工的,我是來唸書、來面對我的生命課題的,所以請收起妳的愛心,不要再為我增加困擾。好嗎?」

* * *

收到E-mail的郁茹陷入自責與悔恨中,既委屈又受挫,她沒想到自己的好意竟會對歆韻造成如此大的傷害,更沒想到自己的愛心卻換來這樣的責備。

拿起話筒,遲疑了好一會兒,還是撥了歆韻家的電話號碼。

「喂!是我。對不起,造成妳這麼大的困擾。」郁茹誠懇地道歉,歆韻卻不說話。

「妳怎麼不說話?」郁茹問。

「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我知道E-mail寫得太狠了,也知道妳會很難過,更清楚妳沒有惡意,而且也不全是妳的錯,可是我還是很生氣。」歆韻冷冷地答。

歆韻心裏一直十分珍惜著彼此的這份情誼,若非如此,她的反應不會如此激烈,若非如此,依她的個性,頂多是多對一個教會同靈敬謝不敏,不會這麼傷心。她不是沒有分析過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也不是沒有站在郁茹的立場上想過,只是在自我檢討之際,最不能接受的是感受到郁茹的背叛──她是那麼地信任郁茹,那麼深信郁茹能體諒、了解她的軟弱,絕不會忘了答應過要給她時間陪她一起走過,不會強迫她做不願做的事,更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哀莫大於心死!」想起歆韻曾說過的話,郁茹打了個哆嗦,害怕這份情誼就此告終,更怕自己成為絆倒歆韻信仰的人。

她委屈地解釋:「其實我真的是為妳好!教會是神的家,我們這些家人就應該彼此相愛,可是每次看到妳在教會來去匆匆,我就好心疼,總覺得妳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跟妳說,所以我想請大家主動來關心妳,或許就可以改變妳的想法。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讓妳這麼困擾、這麼生氣,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郁茹的話是那麼中肯且理直氣壯,但卻又那麼無奈、不解。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究竟有沒有錯呢?如果什麼事都可以用誰對誰錯來評斷,那麼這個世界就不會這麼複雜了!」歆韻告訴郁茹,多元的時代要解決的問題,不是對與錯的問題,而是對與對的問題,而她們這次所遇到的狀況也是這樣。

分析著自己目前的生活態度與郁茹對此態度的看法,述說著這段日子郁茹各種行動背後的動機,以及身為當事人的心情,她一股腦兒說個不停,看著郁茹認真聆聽的表情,突然想起過去和妹妹發生爭執時,自己也總是先靜靜地聽她說完,而那不是因為自己沒有想法,也不是無言以對或自知理虧,而是願意等她冷靜後再說分明,一時間,有種自責的感覺湧上心頭:「雖然我受傷了,但是她也不好過!」

聽了歆韻的告白,郁茹心中愧疚萬分,許多的情況不是她所預期,歆韻的感受也不是她所期待,造成的傷害更非她所能彌補,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了,可是又覺得自己真的是為她好,一種矛盾的情緒侵蝕著她的心靈。

「妳真的覺得我這麼做不合理嗎?」郁茹問。

經過這番對談,歆韻似乎恢復了理性,她很清楚責怪郁茹其實非常不公平,也明白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可是她無法接受的是,郁茹應該是了解前因後果的人,怎麼會在她的傷口上灑鹽巴:「在動機上是合理的,可是妳確定時機合宜嗎?我知道妳是為我好,可是妳知不知道這是多麼不負責任的做法與說法,我的人生又不是妳在過,妳怎麼知道什麼最適合我?這樣的愛會不會太不張狂呢?」這樣的質疑讓郁茹啞口無語,尤其當她想起歆韻曾經透露過的心聲,更明白自己對她所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歆韻舉了一個她看過的故事為例,說是一個從外國到巴基斯坦行商的國際組織人權分子,看到一個八歲的孩子在工廠工作,又聽到孩子說自己年紀太小所以工廠只供給三餐而沒給薪水,於是回國後積極運作,要求那家工廠不得僱用童工,而這孩子因此失去了工作,三餐不得溫飽,淪落為乞丐。

「那個人權分子根本不了解在巴基斯坦要吃飽是多麼不容易的事,而吃飽對那孩子而言又是多麼快樂的事,當然更不會知道自己是善心做了壞事。」

她又舉了另一個例子,一個才華洋溢的孩子想念音樂系,但是父母為了孩子的未來,卻強迫他念醫學院,孩子很痛苦,父母卻得意的認為「這是為他好」。

「妳覺得他們真的在幫孩子嗎?」歆韻問。

郁茹沒有回答歆韻的問題,反倒是問她:「可是難道妳就這樣讓自己軟弱下去嗎?妳是這樣面對自己的信仰的嗎?」郁茹意識到這樣的話不像是自己會說的,倒像是歆韻會有的口氣,這種角色的易位令她感到詫異。

「我就是因為軟弱才會出現在這裏啊!」坦承自己的軟弱,再次強調她的觀念與作風,堅持在心態尚未調整好前,不願有太多交際,也無法投入事奉的行列。

「也許妳認為我很個人主義,也許妳不能認同我的信仰模式,但是妳不能否定它,就像我不能認同妳的做法,但是我不能否認妳的愛心。」看著歆韻的眼神,郁茹覺得自己真的錯了。

兩人沉默了許久,空氣有如凝結了一般,歆韻反省著自己的脆弱與不堪,思想著她所知道的真理與郁茹的愛心;郁茹腦中盤旋著經上所言:「弟兄們若有人偶然被過犯所勝,你們屬靈的人,就當用溫柔的心把他挽回過來。」的意涵,又想著自己過去信仰低潮的情況,以及近來所思所行,莫名的傷痛湧上心頭。

「我最受不了你們基督徒的強迫性人格,總認為只有你們是對的,別人都是錯的!」以前一個老朋友常對她說的話,此刻突然在心中浮起,過去郁茹總覺得自己被誤解,也認為自己所堅持的是真理,所以不以為意,甚至有些得意,但是此時她才發現,很多時候的執著其實與真理的堅持無關。

屋外下起台中少見的大雷雨,轟隆隆的雷聲敲擊內心,不時出現的閃電劃破天際,望著灰濛濛的天色與傾盆而下的大雨,歆韻的心中無限哀淒。

「你們那邊也下雨了嗎?」郁茹問。

「對啊!雨很大。」

「我這邊也是。」回答的同時,郁茹無意間發現手札上有這麼一段話:「信仰是分享而不是影響,愛是基於了解而非執意型塑,愛若用錯了方式或時機,就有可能變成傷害。」一時之間,心中百感交集。

郁茹又說了「對不起」,歆韻也說了一些道歉的話,但是郁茹不知道她究竟是客套,還是真的釋懷了。掛上電話前,歆韻說了一句:「萬事互相效力,讓愛神的人得益處。」淡淡的沒有任何表情,郁茹不了解歆韻在想什麼,更不知道接下來兩人的關係會變得如何。

* * *

安息日上午,會堂裏正在舉行崇拜聚會。遲到的歆韻小心翼翼地走進會堂,趕緊找了個位子坐下。

才剛默禱完,就看到坐在前一排的郁茹轉頭遞來字條:「還在生氣嗎?」

「我們是姊妹!」回遞了字條,彼此交換會心的一笑。

經過這次的事件,她們又多學了一些信仰功課,知道如何愛人與被愛,也知道互相寬恕與包容,郁茹開始懂得自以為的愛心不見得是真正的愛心,歆韻也終於明白真心的諒解才是為受傷的心鬆綁的良藥。

聚會結束後,歆韻主動留下和大家打招呼,嚇了郁茹一大跳。步出教會,台中的陽光依舊刺眼,藍色的天空依舊明亮,郁茹知道神會親自帶領歆韻走過這段信仰低潮期,也明白信仰路上她們仍有許多功課必須繼續學習。

只是她一直在想:在這個愛的團體,究竟有幾個人「敢」或者是「願意」像歆韻那樣坦承地說出自己的感受?又有幾個人願意靜下來真正的溝通?而不再讓「我是為你好」成為彼此心中永遠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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