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行恩道-1059期

​是愛

(撰文∕旭明,摘自《青年團契》月刊,2001年02月)|發佈日期:2023/08/17

一夜偶遇串起歆韻和郁茹兩人的友誼,在家庭破口與教會生活受挫中,他們彼此疼惜,互為肢體。「愛從來沒有消失過,只是呈現的方式不同,只是我們不懂,不能體會罷了!」郁茹看到歆韻貼在書桌前的字條:其實,如果要比受苦,祂所受絕對不比妳少,只是妳是否能感受到與自己切身相關?還是僅止於認知層次。...... (Joy 摘要)

  • 字型小
  • 字型中
  • 字型大

前情提要

外強中乾的歆韻為了逃避生命困境,躲到陌生的台中念研究所,然而,成長的陰影揮之不去,雖然轉換環境卻無法完全改變心境,於是用冷漠外表偽裝的保護色,讓她的教會生活荒腔走板。

郁茹是一個在台中居住了將近十年的外來青年,在生活與信仰都陷入低潮時,遇見行徑特異的歆韻,油然而生的疼愛之情在自身難保的窘境中掙扎嘆息。

一夜偶遇串起兩人的友誼,在家庭破口與教會生活受挫中,他們彼此疼惜,互為肢體。

是愛

心一片死寂!

歆韻倚在陽台,藉著路燈,觀看街景與行人,樓下7-11客人進出的聲音不斷傳來,除了叮咚、叮咚的開門、關門聲,還夾雜著人們交談的話語聲,這些進出的客人形形色色,有夜校的學生、附近的住戶、路過的行人……。她望向遠方,目光空洞。

對面大樓許多樓層的燈都亮起,窗簾也都拉上了。經常站在陽台觀望的歆韻,雖然不知道每一戶住了什麼人,但對住戶的夜間作息卻瞭若指掌──8樓靠右的住戶,客廳的燈通常7點半開啟,11點關閉,偶爾客廳裏會留盞小燈,大概是用來守候家人;5樓靠左的住戶,通常10點過後燈才會開啟,而且一夜通明;7樓中間那戶,大概還沒賣出去,從來沒見過有燈光亮起的現象;6樓靠左的住戶,只要一回家就會把窗簾拉上;11樓……

今晚,和往常一樣,該熄的燈熄了,該開的燈開了,該拉上窗簾的,也拉上了。從外面無法看見裏面有哪些人、在做什麼,但她卻明白:在那些屋子裏的人,不論是老的、少的,已婚、未婚,本國人、外國人,每個人的生活模式不同,對於情感的取予和想法也不同,表達生命價值的方式更是各異,然而,都想抓住些什麼的意念卻是相同的。

「只是,他們是否清楚知道自己要抓住的是什麼?該抓住的又是什麼?」歆韻喃喃自語。

自黃昏接到父親的電話,她就心神紛亂,努力壓抑自己,想先把報告完成,但內心的防衛早已潰不成軍,可怕的沉重壓在心頭,生存的虛無感再次襲來。

她知道自己是需要愛的,也了解「愛比恨有力量」,可是想起父親對母親的不忠,想起母親抑鬱而終的臉孔,想起必須接受那個令她家庭破碎的女人為母親,她不甘、害怕、不安、不願屈服,放不下、走不出。

面對生命所經歷的苦難不斷交疊、相互影響,成為無法抹滅的成長陰影,型塑著她不斷變動的人格,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由於不是沒有體驗,所以歆韻無從質疑信仰,因為不知該如何質疑信仰,又不願意接受既定事實,心靈的破口再次拉距,她掙扎著,無力呻吟。

拉上窗簾,跪在床前祈禱,赤裸裸地面對斑剝不堪的生命與信仰,她知道神自有祂的旨意,也明白該學著交託,只是「祂的旨意究竟是什麼」,不懂終究是不懂,脆弱終歸是脆弱。

** ** **

又是一個陽光宜人的午後,走在校園裏,微風沁涼,樹影幢幢。

歆韻抱著一堆資料自言自語:「如果是來郊遊或度假,真是再好不過了!可惜我是來唸書的!」

走進和郁茹相約的餐館,放下資料,點了一客飯。

「不好意思,來晚了!我必須把資料印完,不然明天的報告就交不出來了。」歆韻看來有點疲憊。

郁茹體貼地說:「沒關係,我就是怕妳太趕,所以才約在妳學校這邊。」

服務生送上飲料,歆韻喝了一口,說:「妳找我出來不會只是單純要請我吃飯吧!」

「怎麼不會?妳看現在都幾點了,妳還沒吃飯!」郁茹故做輕鬆。

「沒辦法!」歆韻聳聳肩,接著問:「今天又不是假日,妳怎麼不用上班?」

「我把工作辭了。」郁茹的臉色突然黯淡。

「怎麼了?」

「工作出了點狀況,我爸又住院,我想我也該休息一下了!」

「可是這種情況,妳能休息嗎?」歆韻說。

談起家庭,是兩人共同的痛,郁茹訴說著好飲成癮的父親住院的事,心中沉重莫名。

「為了他,我們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也不知在神面前流了多少淚,但是神似乎沒有垂聽我們的禱告,這幾年來,他變本加厲,喝得愈來愈凶,現在居然住院了!」淚水弄花了郁茹臉上的妝,就像一再侵襲的傷痛不斷搗亂她的心緒一樣,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不再流淚,但是現實總是無情的。

歆韻靜默不語,她知道有些時候不說話反而比較好。郁茹繼續說:「有時候我真的會猜想神是不是不愛我?不然為什麼讓我遇到這麼多苦難?但想到祂賞賜的恩典,想到妳的遭遇,我又覺得自己很糟糕;可是……」

「如果受苦就代表祂不愛我們,那麼祂不愛的人未免太多了吧!妳認為這世界上有誰不苦呢?」歆韻反問。

「可是妳怎麼能接受?」

「我是不能接受,所以才到台中來休養生息啊!」歆韻苦笑。

她繼續說:「不過,一定要過得很好才算愛嗎?一定要過得很好才能活下去嗎?」這是她經常問自己的問題。

歆韻表示自哀自憐是沒有用的,除非面對問題,不然問題依舊存在。然而如何面對,是必須學習的功課。

郁茹投以既羨慕又佩服的眼神:「我要是有妳這麼堅強就好了!」

「我就是不夠堅強,如果夠堅強,就不用到台中來!」戀家的歆韻誠懇地說,她一直很清楚自己是想念台北的,但是這番真心話反倒令郁茹疑惑。

陽光射入店內,光影隨著往來行人顯得忽明忽暗,歆韻分享著當初決定到台中的心情,她說她不知道神的旨意為何,也明白自己不能完全交託,更了解時間不能治療傷痛,卻能消磨熱情,所以她選擇轉換環境,期待自己能夠更冷靜地看清事實,了解神的意思。

「嚴格說來,大概就是逃避吧!」歆韻說這句話的時候,光線剛好射到她憔悴的臉龐,呈現出滄桑的意象。

郁茹表示太多的回憶堆積在受傷的心靈裏,固然也有愉快,但是多半不堪,令人神傷。對於神的沉默,她有太多不解,而這些不解所形成的信仰破口,總讓她不知如何繼續面對信仰。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在我妹放棄信仰之前,她也這樣對我說過,當初我無言以對,現在也是一樣,但是我想問的是,為什麼妳到現在仍未放棄信仰?」郁茹一時啞口無言,她未曾聽過歆韻提起妹妹的事,更沒想到她會這樣問。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歆韻看了看錶:「我會幫妳代禱,如果妳行有餘力,也幫我代禱吧!我先走了,有事別忘了打電話給我。」

快步離去的背影,有著一股堅毅的神情,柔和的淺笑,代表著無數苦難的洗滌,郁茹獨自留在餐館裏,思索著歆韻留下的問題,想像著歆韻過去的經歷,對於這份意外的友誼,無限珍惜。

** ** **

生命,總是太匆匆!

參加過林爸爸的告別式,陪林媽媽和曉婷學妹聊了一會兒,歆韻回到台中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一路上,她的心情一直沉沉的,生命中的許多片段不斷浮現眼前。她依稀記得剛搬到台北,林爸爸和林媽媽對她們姊妹疼愛有加;母親心臟病發時,他們也屢次前來探望;母親過世後,當大家對她們的家庭巨變議論紛紛時,林爸爸也總是鼓勵著她們。她怎麼也沒想到,離開台北數月後,第一次再回到台北,居然是為了參加一位疼愛自己的長輩的告別式;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場車禍會奪去林爸爸的生命。

忘不了林媽媽和曉婷哀慟的神情,忘不了林爸爸開朗燦爛的笑容,忘不了生命中的那個寒冬,林爸爸為她帶來的生命暖流,忘不了的太多、太多。然而,此刻,生命中的歡笑、悲傷、執著、失落,似乎都已風淡雲輕,即使許多傷害依舊存在,許多過往不易釋懷,但是,至少她已學會坦然面對「不斷的變動」。

睡前收到老友怡璇的E-mail:「今天我爸媽又吵架了!我們三姊弟各自關在自己的房間裏,我知道大姊明年專科畢業就會搬出去,小弟接下來要報考軍校,搬出去也是遲早的事,我真不敢想像接下來我會怎樣!本來還在為團契的現況擔心,現在家裏的氣氛又變成這樣,心裏好亂!」

怡璇是過去學生靈恩會帶過的學員,也是團契的學妹,她們的友誼維繫了多年,而她所面對的都是歆韻熟悉而懼怕的事件,從她身上,歆韻彷彿看到過去的自己,多了一份疼惜,也多了一份關心,與她分享自己的生命歷程,也陪她一同經歷傷痛歲月。

回了怡璇的信,歆韻第一次覺得「過去所受的患難乃於自己有益」。回想成長的歲月,正是經過那些所謂的「苦難」,她才能深刻理解什麼叫做「家庭會傷人」,也正是經歷過那些不如意的教會生活,她才更懂得如何去愛人與被愛。

雖然行動與認知常有差距,但她終於明白,過去學姊對她說的話:「苦難不能成就人,卻能讓人更加了解神。」頭一次,她感到自己很幸福,可以健康地活著,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愛身邊的人,可以接受不同的愛的方式,可以……敲打著鍵盤,寄了一封信給妹妹歆萍:「之前接到爸爸的電話,我還是放不下,其實無所謂原諒或不原諒,畢竟那是爸爸和媽媽的事,而且媽媽已經離開了;只是曾經留下的傷害,我還是無法釋懷!不過,相信有一天,我一定能走出來的。妳呢?生活過得好嗎?一切釋懷了嗎?放棄了信仰,真的比較好過嗎?」

** ** **

清晨,台中的天空下起難得的綿綿細雨,歆韻像小孩一樣趴在陽台玩雨水,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雅興了──小時候很容易滿足,只要一下雨,就會興高采烈地和妹妹出去玩水,然後開心很久。後來漸長,玩水的樂趣就僅止於童年回憶。接著,搬到台北,濕冷的冬季,加上惱人的梅雨,雨天成為她最唾棄的事情之一,欣賞雨景也成了天方夜譚的鬧劇。不過,此時她卻有種不切實際的浪漫,想找個人一起去淋雨。

鈴!鈴!鈴!震耳的電話聲把她拉回現實,三步併成兩步跑,還差點跌倒。

「我是郁茹,把妳吵醒了嗎?」

「我早就起來了,妳在哪裏?」

「就在妳樓下!妳一定還沒開手機,對不對?」

按下大門開關,郁茹送來熱騰騰的早餐,一聽手機留言才知道,原來坐夜車回台中的郁茹早就打算要來陪她吃早飯。

「妳家的事解決了嗎?」歆韻溫和關切地問。

「我爸出院了!」

「恭喜妳!解決了一件事情。」

「妳該恭喜我的是另一件事!」郁茹眉開眼笑地說。

歆韻還沒開口詢問,郁茹迫不及待地訴說回家後發生的事。她告訴歆韻,一開始為了父親的病,她非常傷心,尤其是父親進入開刀房的時候,情緒更是複雜莫名。但當她看到兄姊紛紛由各地趕回家,許多同靈也陸續前來關心,心中得到很大的鼓勵與安慰。

「那時我真的覺得神並未離棄我,我一點都不孤單。」郁茹說。

她描述父親出院的前一晚,一位在另一層樓住院的老同靈來看父親,與他分享許多生命中的體驗,他告訴他:「神為人安排的生命際遇通常不是人最滿意的,但是卻是最適合個人的。」他以自己的一生為例,闡述著對恩典的體認與對平安的定義。

郁茹充滿感恩地表示,過去她常覺得自己很不幸,自從遇到歆韻以後,她的想法開始有點改變,可是每次一遇到事情,總不免又陷入軟弱中。而這次父親生病,雖然為她帶來打擊,卻也讓她再次得力。

「總要有人軟弱,其他人才有機會實行愛心啊!這是某位同靈跟我說的。」吃著三明治的歆韻開玩笑說。

郁茹接著說:「祂讓我受苦,使我能了解、幫助受苦的人!這是王伯伯的信仰心得。」

「愛從來沒有消失過,只是呈現的方式不同,只是我們不懂,不能體會罷了!」歆韻突然有點語重心長。

郁茹看看歆韻,再看看她貼在書桌前的字條:其實,如果要比受苦,祂所受絕對不比妳少,只是妳是否能感受到與自己切身相關?還是僅止於認知層次,知道這樣的訊息,也願意相信,卻無法用心體會,無法易地而處的設想,無法與自己的生命結合!

郁茹認真地說:「妳真的很堅強!」

「是嗎?我的軟弱妳沒看到罷了!不過這不重要,出去走走吧!待會兒我還要去上課呢!」







文章標籤:  #力行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