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的人希望自己能夠擠身「優秀」之林。從平庸到優秀，其實充滿了心理上的難題；平庸的人必須克服「自卑」提升自己，優秀的人又必須降服「驕傲」以免失足；平庸的人容易批評別人驕傲，驕傲的人又瞧不起平庸的人！

且容我暫時做個比平庸更無特色的人——平凡人，略略淺談這條心理上無法回轉成為孩子的崎嶇路，也是天鄉路，提醒羨慕能夠成為「優秀」的你與我。



優秀者的宿命？

這世界上有兩種工作，只有情操高尚，願意捨己奉獻，非常優秀的人類才能任重道遠，但卻極度危險；一是濟世扶傷的醫生，二則是散播美好腳蹤的福音工作者。

前者往往以犧牲自己生命的工作方式來救他人的性命。過勞而亡的醫生令人惋惜，心生敬佩。

而傳天國福音的人，為了拯救別人的靈魂勞心勞力，操碎了心，大聲疾呼：「你們當悔改！天國近了！」卻也是一樣必須面臨救了別人，自己反而失喪的類似問題：「恐怕我傳福音給別人，自己反被棄絕了」（林前九27）。

不同於過勞而死的醫生，死後備極哀榮。救了無數靈魂，自己靈魂卻失落的工人，並不會得到相對應的敬重。其結局反而有極大的可能是在神、在人眼前都被厭棄。

當那日必有許多人對我說：「主啊，主啊，我們不是奉祢的名傳道，奉祢的名趕鬼，奉祢的名行許多異能嗎？」我就明明地告訴他們說：「我從來不認識你們。你們這些作惡的人，離開我去吧！」（太七22-23）。

這究竟是為何呢？優秀的神人竟然最後救不了自己？眾所皆知，醫者不自醫，因為無法客觀診斷、下藥。而神人無法自救，病根何在？如此之難以克服！

當然，絕大多數的醫生都能成就自己一生康健，靈性上卓卓美好樹立榜樣的神人也是多如雲彩。以此為探索，其實是對於高不成低不就的你我更具深意，警惕自己！



虛榮、傲慢是所有惡的根源

希律王被蟲咬死之前，百姓喊著說：「這是神的聲音，不是人的聲音！」（徒十二23）。

敬畏耶和華在乎恨惡邪惡；那驕傲、狂妄，並惡道，以及乖謬的口，都為我所恨惡（箴八13）。

高傲、謊言乃與真理、與至善神性相對立！高傲與謊言再往前推究，便是虛榮。虛榮是受造之物狂妄自大的產物，貪戀與實力不相符的榮耀，渴求得到德不配位的尊榮。沐浴在虛榮之間，暗暗地膨脹、高抬自己，妄想這超乎常人才能做得到的一切一切，豈非已經接近於神永存、全知、全能無可襯比的榮耀、光彩？

我們常以為孩子單純不會虛榮，只要能把自己當成無知的孩子，便會謙遜下來。其實，很多驕傲的種子是從孩提時期開始生根發芽的，或許同時也參半著高尚、願意奉獻的情操，然則更大的挑戰是如何確保初心不變！回溯到問題的根本很好，但這只是個改變的起頭而已。



傲慢三部曲

一個人自年幼起，教養他的人、周遭的社會、文化環境便開始塑造他的自尊心。自尊、自重是評估一個人心理是否健康時極為重要的條件。然而，大多數的人都經歷過，在年幼時被有意、無意批評或取笑或比較，以至於心裡頭一直都住著一個自卑的小孩。這個克服自卑，到獲得成熟的自信，是人人必經的心路歷程。然而，並不是每個基督徒都能夠順順利利到達自信沉穩，而且能將一切的榮耀都歸給神的階段。

因自卑而驕傲，驕傲以至於傲慢，或許是一些抱著捨己為神、為人，選擇如上兩個世界上最危險工作的優秀基督徒，想盡辦法避免，卻如俗語所說「串驚串得」的命運。

當一個人在言行舉止之間絲毫不掩飾內心的驕傲，極盡浮誇，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非同常人的重要，高傲不可一世，為了凸顯其虛榮，隨口睥睨、貶抑他人時，不管遠近親疏對此人的共同感受都是不舒服的。一言以蔽之，無他，此乃「傲慢」也！傲慢的人本身自大成癮，精神、靈性上一點也不平靜。



屬靈傲慢的內在衝突

致力於靈性成長探索的追求者，為何會傲慢？

無疑地，生命的創造者是神，不過當人類無助地面對生命必然的殞落、死亡，若是有人能夠解鎖，那麼此人雖非生命的創造者，也必然得到受助者相當的尊崇。他們頻繁診治人類的身體、心靈疾病，熟練到某個階段，有時一眼就能夠診斷這個人是否已病入膏肓。可是並不代表，他們就能夠成為病根的絕緣者。

早逝的神醫、養生專家例子很多，在許多的醫學研究領域中，有一個非常奇怪有趣的現象，治療或研究某種疾病的醫生、學者，很多竟然會得到同樣的疾病，甚而不治身亡。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印證了愛德華‧墨菲（Edward Murphy）所提出的定律，就是越害怕發生的事情就越會發生；注意力越集中，就越容易犯錯誤。

傲慢或非不可一世的神醫致病之因，但「屬靈的傲慢」卻能讓福音工作者走上不歸路！「優秀相對於傲慢」就如同「細胞運作相對其自殺機制」註。



如何避免屬靈上的傲慢，從傲慢的原因上著手

1. 因自卑而驕傲

如前所述，自卑可以驅使人上進。但同時，當一個人略有長進但尚未有足夠的見識、歷練，以自己僅有的那麼一點小成就來撐起卑微的尊嚴時，最是渴望得到別人的讚許、肯定。積極表現、爭取發言、誇誇其談、怕被人搶鋒頭……，種種驕傲表象的另一面，究竟還是那尚未能脫胎換骨的自卑啊！

成長過程中若總被灌輸負面、否定的觀念，或是經常自主、不自主地拿自己的短處與別人的長處比當然會自卑。
或許我們都聽過這句話：「你看，誰、誰如此如此……」，因而，我們從未能真正了解自己的長短處。試想，龜兔賽跑的跑道若是從陸地換到海裡，那麼烏龜自然無需自卑了。

你們中間若有缺少智慧的，應當求那厚賜於眾人，也不斥責人的神，主就必賜給他。只要憑著信心求，一點不疑惑；因為那疑惑的人，就像海中的波浪，被風吹動翻騰（雅一5）。

曾聽聞年幼時因頑皮被吊打，成年後發憤勤讀聖經，並以翻爛聖經自豪的故事，自卑加上反抗威脅的恐懼心理多數會成為自大，這是一種在講臺後面極為卑摧的動力。

2. 以輕視他人的方式獎勵、滿足自己

當人在追求成功、提升自我，有了一定程度的成效時，人的心理自然而然會有一個反饋機制產生，是為了讓自己持續不斷的再努力、再提升。

這時候，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分歧，有人會選擇以和善、感恩的態度面對世界來鼓舞自己。例如大衛：

於是大衛王進去，坐在耶和華面前，說：「耶和華神啊，我是誰，我的家算什麼，祢竟使我到這地步呢？神啊，這在祢眼中還看為小，又應許祢僕人的家至於久遠。耶和華神啊，祢看顧我好像看顧高貴的人」（代上十七16-17）。

相反地，有人則是用輕視的高姿態強調自我價值。例如尼布甲尼撒王：

這事都臨到尼布甲尼撒王。過了十二個月，他遊行在巴比倫王宮裡。他說：這大巴比倫不是我用大能大力建為京都，要顯我威嚴的榮耀嗎？（但四28-30）。

大自然裡「水深則靜，飽穗低頭」的現象說明了一件事；越不懂的人越自負，成就越高的人越謙遜！

使你與人不同的是誰呢？你有什麼不是領受的呢？若是領受的，為何自誇，彷彿不是領受的呢？（林前四7）。

覺察自己到底是使用哪一種方式來增強追求上進的動機，乃是提防不被「屬靈傲慢」侵蝕，非常關鍵的內省功夫。

所謂反饋機制，也就是說，當人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選擇以「輕視」他人的態度來繼續傳福音的工作，而所到之處還是依然被熱情的接待、被尊重，那麼，他便會認定言行「傲慢」是行的通的，甚至還會認為，這就是自己配得分！

這種隱藏的危機在於，教會的大環境基本上對工人都是尊重的，可惜，同時也可能就失去了幫助工人自省的外因！！

3. 自恃得天獨厚

天之驕子，那個「驕」字道盡得天獨厚者普遍的心態。

雖然羅馬書說：「因神對摩西說：我要憐憫誰就憐憫誰，要恩待誰就恩待誰」（羅九15）。但是眾所皆知，神所賞賜的尊榮能否持續，端在乎受恩者拎不拎得清「人的高傲必使他卑下；心裡謙遜的，必得尊榮」（箴二九23）。

論救恩，保羅說，我們這原為外邦人的有機會蒙救贖，正如同接枝的野橄欖一般：若有幾根枝子被折下來，你這野橄欖得接在其中，一同得著橄欖根的肥汁，你就不可向舊枝子誇口；若是誇口，當知道不是你托著根，乃是根托著你（羅十一17-18）。

在真理的領受上，我們固然得天獨厚，然而今日能夠稱為神兒子的我們，若從肉身猶太人的角度來看，我們只算是「庶出」的，並非「嫡出」的。可惜，與人論道時，高貴的庶子身段往往嚇退許多慕道的人。

「掠奪了神的榮耀」曾經一度是北美「成人神訓班」的重點討論，在各個基督教派中，我們是否已經得到「屬靈傲慢」這樣的名聲呢？

不錯，他們因為不信，所以被折下來；你因為信，所以立得住；你不可自高，反要懼怕（羅十一20）。

4. 驕傲加上「權力慾」

人一旦嘗到權力的滋味，就會發現獨自傲嬌的冷清不若能夠呼風喚雨、主導局面來得火熱有勁。權力慾下肆無忌憚的傲慢，會將人性中隱藏著驕傲的這個缺陷，推到一個令旁人都感到「絕望」的極至點。

人子啊，你對推羅君王說，主耶和華如此說：「因你心裡高傲，說：我是神；我在海中坐神之位。你雖然居心自比神，也不過是人，並不是神！」（結二八2）。

此時，高傲的心已儼然成為權力中心的渦輪，誰都不放在眼裡，油鹽不進，即便因狂妄越矩，也絲毫不會退縮。
常見跟隨傲慢當權者的一群人往往都會跟著陪葬；聖經中自行獻祭後發狂的掃羅王（撒上十三8-15，十六14），在聖殿中越職燒香後長大痲瘋的烏西雅王（代下二六16-20），都令他身旁曾經忠心耿耿的群臣束手無策。

富蘭克林曾說：「絕望會毀掉一些人，然而傲慢則會毀掉更多人。」傲慢所製造的絕望，是群臣無力難回天的那一種；也就是一個王國或一個組織或一個系統跟著崩毀潰散的前兆！太陽底下歷史不斷重演，有心人必然心有所警！

5. 世襲的驕傲

在講究階級、家世的時代背景下，豪門子弟以財勢仗人，政界大佬的後代以權勢傲人，醫學世家的傳人以杏林之後受人景仰……，百年傳承的老店口碑總是能得到一定程度的肯定。家中若有祖傳榮譽的牌匾懸掛大廳，子子孫孫們大多會感到無上光榮。

常言富不過三代。生下來含金湯匙的人，並非通過本身的實力與努力來繼承先人努力所留下的錢財、勢力、人脈以及榮譽。他們雖然自覺身世不凡，但更多的時候，不勞而獲反成為其敗家的導火線。聖經中以利的兩個兒子享受父親為百姓敬重的餘蔭，接續了祭司的工作，卻不自重（撒上二12-17）。撒母耳的兒子們也一樣重蹈覆轍（撒上八1-3）。高立家門的乃自取敗壞（箴十七19），可見世襲的傲慢有其一定的規律存在，自古皆然！

家世背景的世襲形成階級，階級的聚落形成堅不可破的力量，祭司、官長、文士聚在一起裁斷耶穌的生死，那樣的場景其實並非千古絕唱！

有一個小教會，成員裡有一半以上的父執輩都是教會裡重要的工人，他們背景相似，茶餘飯後經常會以高一等的姿態來評論人、事、物，自然，這些氛圍都是他們自幼所熟悉的。當然神大能的見證他們絕對知道的很多，也因為神的看顧，在自己的家中經歷很多神的恩典。正是因為這樣，讓他們覺得身分獨特，一切都好似那麼的理所當然。正如同英文所說：You got a problem with that？可是但以理還真就點出了其中的問題所在：伯沙撒啊，你是他的兒子，你雖知道這一切，你心仍不自卑，……（但五22、24）。

世襲的傲慢是所有屬靈的傲慢中最令人難堪的，因為他們不勞而獲！是最可悲的，因為他們渾然不覺！

個別屬靈的傲慢中止於一人，世襲的屬靈傲慢醞釀階級，延及數代！

當然，教會中秉承父志，潔身自愛，青出於藍的福音工人子女比比皆是，我們所關切的是讓虛榮遠離神的家，而神的恩能世代相傳。



環境的操練？

驕傲在敗壞以先；狂心在跌倒之前。驕傲來，羞恥也來；謙遜人卻有智慧（箴十六18，十一2）。

智慧的人懂得刻意壓制躊躇滿志，以免招禍。

然而，榮譽感、自尊心其實是崇高情操之母；成也「自尊」，敗也「自尊」！敗的原因，是因為對自尊心的偏執，也就是追求自我價值感凌駕一切！自幼年起性格傾向被塑造如此之人，是很難單單靠著意志力獲得謙遜的。
謙遜的格言，實則得經過現實千錘百鍊方能悟透。摩西的自卑源於年輕氣盛時的自負所造成的失敗，神用四十年曠野牧羊打磨他，才造就了他的耐心與謙遜。不斷自我省察之外，環境的操練更加實際。

只可惜，傲慢的人身邊總是缺少敢於推心置腹、勇於建言的人。屬靈的驕傲尤難被討論！關於前述五類屬靈的驕傲，教會大環境基於對職分神聖性的敬畏心，總覺得話題敏感不予置評。那麼，想要避免屬靈的傲慢恐怕唯有攻克己身、自主管理方能獲救！



結論

傲慢的人其實最平庸，因為，平庸的人常常覺得自己比別人高明，這也是傲慢最大的特點。在高手雲集的前段班，若有人稱讚第二名很棒，他一定會拉下臉說，要回家複習做功課，最大的願望是成為第一名。登泰山而小天下，曾經滄海難為水啊！然，泰山何在，蒼海何尋？

或許摩西蒙神選召時一再向神表示自己拙口笨舌，如此誠誠懇懇地面對自己的自卑，以至於造就他比世上任何人都謙和的領袖人格（民十二3），是我們對應自卑而驕傲的最佳典範。

避免屬靈傲慢的根本是捨去我執；基督願意離開天上的寶座，捨去神兒子的權利與權力，謙卑成為代罪的逾越節羊羔，是因為愛！

我們因為基督的愛，而肯定自己生命的價值，故而能夠無須被看見，無須我優先，無須被稱讚，無須被肯定，無須坐高位，無須我說了算，無須證明自己……，真正經歷了被神所愛，而能轉換自卑成為謙卑，因為服事神、服事人得到的滿足、知足，心靈不再起伏不定，空洞、匱乏！

保羅相較於當代的使徒們，何其有恩賜，他曾上到第三層天得到天啟，要論優秀，保羅當之無愧，但他說：我若能說萬人的方言，並天使的話語，卻沒有愛，我就成了鳴的鑼、響的鈸一般。我若有先知講道之能，也明白各樣的奧祕，各樣的知識，而且有全備的信叫我能夠移山，卻沒有愛，我就算不得什麼（林前十三1-2）。

傲慢裡面藏著對特權的渴望、對他人的蔑視；傲慢之毒的解藥是「付出愛」！心中有愛的人，眼裡不會只有自己！

你們裡頭為大的，倒要像年幼的；為首領的，倒要像服事人的（路二二26）。

平凡如你我，想要免除屬靈傲慢的咒詛，或許當真無須去考究誰比較優秀，而是多多實踐「愛」吧！因愛而愛，傲慢不再！



註：

在程序死亡中，細胞內有一既定的「自殺系統」，當細胞接收到外來的死亡訊息，便會觸及此「自殺系統」，引發一連串蛋白分解及核酸內切的連鎖反應。這些就像很多把鋒利的小刀，把細胞核內的物質，例如脫氧核糖核酸（DNA）切成很多的小段，細胞因而被瓦解。正常來說，程序死亡常見於生物發育的過程中，或細胞受到感染的時候。

https://www.bch.cuhk.edu.hk/wwwroot/e-learn/bissue11_1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