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學習單元──認識勞工相關法規，剛告一段落。昨天在班上進行隨堂評量，不會認、寫字的同學由老師考問答，並考圖片的指認；稍能認寫的同學則進行筆試，內容包括勞動基準法內的幾個重要名詞、特別的安全法規、勞工的職業類別等。

隔壁班老師經過便說：「怎麼教這麼難的？你們班上的程度很好喔！」其實我並沒有教很難的法律條文，只是把重要的概念讓他們知道，如果幸運的話將來這些學生，會有四、五個可以就業，在職場上需要具備的基本常識，我希望他們也有機會知道，不管到時候還能記得多少，至少當同事聊到這樣的話題時，他們也有機會藉由參與討論而擴展人際關係。

有的人認為，智障的孩子就是笨，反正教什麼忘什麼，乾脆什麼都不教，呵！那可真的是很輕鬆。其實，正因為他們比較笨，我們當家長的、當老師的，才更要儘可能多教他們。

正常的孩子除了學校的正式學習之外，他們也在多采多姿的生活中一點一滴學習很多課本上沒有教的，所以他們很自然地知道怎麼搭火車、怎麼去繳費、怎樣在餐廳點餐、怎麼在商店購物……。對一個普通的高中生、甚至國中生而言，這些事都再簡單不過了；但是，對於我帶的這一群智障的高中生，這些事他們都得認真地學，有些孩子則是永遠學不會。

學多少算多少。這學期初教他們搭火車的相關知能，我們在課堂上，從認識火車站開始。孩子們看到火車站和火車的照片都很高興，班上那個嚴重腦性麻痹的男孩坐在椅子上拼命揮舞他萎縮的雙手，興奮地亂叫一通。有的學生早就知道那些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有四個學生卻怎麼樣也分不清自強號和復興號；我們學習閱讀火車時刻表，發現只有二個學生會看時鐘，會判斷早和晚，於是我們又要從看時鐘開始複習（看時鐘是國中就會教到的了）；我們還要認識火車票，要知道帶著這張車票可以搭哪一種火車到哪裡去；還要教學生閱讀電子看板，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候車；最後要教購買火車票，包括窗口購票和使用自動售票機，這時又要複習錢的金額大小的概念……這個課程在每星期一、四的下午各三節課進行，一共花了二個月的時間。

一般人只要和爸媽或朋友坐一趟火車，這些東西自然就會了；但是，智障的孩子卻得把它分解成好多個步驟，一步一步慢慢學，儘管是一個簡單的小步驟：辨識各種火車。幾個極重度智障的學生個個都一頭霧水，我輔以口訣、提示、講解了N遍，他們還是張冠李戴，亂猜一通，我臉色稍不耐煩，他們的心就受傷了；這時，「石頭」這位可愛的小男生就會很撒嬌地說：「老師，人家不會啦！」真拿他沒辦法！我心想，或許是太勉強他們了，於是面對現實，再把目標縮小一點，我說：只要找出我們五月社區教學要搭的莒光號就可以了！於是他們開始認真地和莒光號列車的照片培養感情，幾天後「石頭」要我考他，聽到我說「答對了！」他笑得好燦爛，直說「我很棒吧！？」

就是這樣，小小的成就感，會幫助他們愈來愈有自信心；若是不管他們的能力，只是一味地認真教，不但自己搞得灰頭土臉，他們也會更自卑、更不快樂。

教與學一定要講究「雙贏」，彼此都能從學習活動中得到自信，學習才能持續下去。尤其是特殊教育，他們的先天條件不足，稍有自覺的孩子，從國小、國中一路走來，都為自己的笨深感自卑，如果老師和家長不能挽救孩子的自信，他們的自我價值感就淪陷了！

有人說過度的鼓勵與肯定，會使他們不知道自己有多笨而做出傻事；我一點也不同意。我班上的孩子現在都非常肯定自我，中度智障的孩子會計劃著自己將來要如何認真工作賺錢，有機會結婚的話要怎麼養家，自己的缺點要怎麼改正……；重度智障的孩子不會計畫未來，但他們在班上講話很大聲，他們什麼都肯試試看，不像以前，還沒教他就說「不會」、「不知道」。我總是很誇張地讚美他們的好表現。

五月初社區教學，我們全班一起搭火車到民雄玩。那一天我告訴他們待會兒到火車站以後，一切都要靠自己：自己買票、自己到月台候車、自己上車和出站。低功能的學生每一個人都安排了一位高功能的小老師協助指導。其實我們事前演練了很多次，當他們愈來愈能掌控情況時，我很慷慨地讚美他們說：「你們太棒了！」、「你們真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孩子！」我還邀請他們以後坐火車到台中來找老師玩，我們可以去哪裡哪裡看什麼什麼……他們聽了都好高興。搭火車那一天，我陪在他們身邊，他們到火車站時有點不知所措，用眼神向我求助，我笑一笑示意他們去試試，事實證明他們做得很好。

我們順利地分了二組搭了不同的火車到民雄站會合，那天大家都玩得很高興，回到學校我又大大地讚美了每個人，他們也對自己的表現充滿信心！

我從來不去掩飾他們智障的事實，只是我從來不認為有任何需要再去強調他們的笨。他們回到家，可能就得面對看不起他們的兄弟姐妹、親戚鄰居，甚至他們的父母；他們走出家門，可能就會在商店裡、在公園裡、甚至在馬路上遭遇不同的挫折；事實是他們比誰都清楚自己智障的事實，事實是他們比我們更願意接受智障的事實。我們在學習買火車票時，談到優待票，他們提醒我可以利用殘障手冊購買半票。我原本還想要略過這個部份的，但他們的坦然，使我不好意思起來，我實在不該有錯誤的同情。

昨天的隨堂評量，珊蒂考了一百分，我在全班面前大大的獎勵她一番，我告訴同學說：「珊蒂一年級剛到我們班上時，大字認不了幾個，家人的名字、住址都不會寫，但是她今天能考一百分，證明她非常努力」；我還請珊蒂和大家分享她如何用功，她告訴大家說她一回家有時間就讀老師發的講義，再把名詞一個一個用手遮起來練習寫，晚上做完家事有時間再練習。我聽完請同學掌聲鼓勵，並和大家分享老師剛剛想到的一個成語。我在黑板上寫下──「勤能補拙」。

我一個字一個字解釋意思給他們聽，整句話的意思就是：認真努力地學習可以打敗愚笨。好幾個學生聽了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問他們將來若想在工作上有好的表現應該怎麼做？他們回答：「要很認真！」

這就是我的孩子們。

儘管生命的缺角硬生生地出現在他們身上，但我和他們都相信：「勤能補拙！」

「不要看自己過於所當看的；要照著神分給各人信心的大小，看得合乎中道。」（羅十二3）

「手懶的，要受貧窮；手勤的，卻要富足。」（箴十4）

「你們要將一切的憂慮卸給神，因為祂顧念你們。」（彼前五7）

勇於面對孩子的問題，客觀地找出方法，然後和他一起努力。雖然有時會遭遇挫折，但是永遠記得，天上的神是我們最大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