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他們都睡了！費盡唇舌苦勸約伯不得要領，反被約伯駁斥落得是無趣與疲乏。他們鼾聲大作，顯得那麼的坦蕩、問心無愧；輾轉不能成眠的約伯，反倒像是為了他自義的罪名，被神當而然之的以失眠來處罰著；不是說神所愛的必安然睡覺麼?!

所有的人都閉口不言了，但他與神的對話卻從來沒有停止。神不語。

那與他親密如朋友，造他又扶持他、高升他如王子般的宇宙主宰，靜默看他，看他被摯友用言詞無情的擊打，看他一夕之間幾乎喪盡家產，看他身上的瘡傷潰爛、體無完膚；看他白髮人送黑髮人；看他的心似柔腸寸斷；看他的結髮妻嫌棄他，反倒叫他不如棄掉神，去死了罷！此刻，約伯的心冰涼如死，又憤怒焚燒如火，他不能不同意妻子的看法，是的，只有「死」才略略能衡量他痛苦之深之重，約伯咒自己的生辰（伯三1-6），這巨禍已超過一個信心的巨人，與不以言詞得罪神的義人（伯一21-22）所能承擔的極限，他求死的哭嚎是剛烈的！這是對不如他有義卻大膽做起審判官的「友人」作激烈的抗議，面對沉默不語好似冷漠丟棄他的神，他只能表示出無助的自暴自棄。

自義的人從不無病呻吟，他們嚴以律己，反躬自省。大禍天降，卻完全想不起因由，想要自責無從開始，境遇悽慘卻還要面對人言詞無理刺激，只能從陣陣反駁到乏力而不屑。平庸之輩不知自義的靈魂是道德是非的潔癖者，他們從不在灰色地帶徘徊。求死是他們對宇宙穹蒼公義的質問，是唯一也是最後的告白：自己仰俯無愧於天！

我認識一個內外具美的姊妹，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她是一個大家族的長媳，所愛護服侍的對象上及祖母，下及幼孫。年輕時幫丈夫的幼弟洗澡擦背，餵妯娌的兒女們奶水，年紀大了雖然跛了一隻腿，服侍一家大小數十年不改，但卻在人生最能享清福的時候發現丈夫有了外遇。她百思不解為何年輕時同甘共苦，一同攜手打拼的伴侶會背判她？是她不夠好嗎？

所有當年被她幫助過的人都異口同聲的說：「她就是太自義了，什麼都自以為是、太主觀了。今天會有這樣的事，不能單怪大哥，勸她明白商場上難免逢場作戲，看開一點！」事後，她告訴我，有一次過馬路時，一台大卡車差點撞上她，她當時心裡非常的平靜，心想：如果就這樣死了，多好！

自義的人是真理上的實踐者，不是法利賽人，神稱他們為完全正直。

這位姊妹，因婚姻而信主，識字不多，道理懂得不多，但她對兒女信仰上的要求與教導，卻是整個家族裡最盡力的一個。她將她安息日下午所聽到的，努力實踐到生活裡，自義的人以行動見神，他們與神的關係是親密勝於恐懼，因他們不僅能說也能行，如約伯（伯二九7-21）。神與他們的互動對話頻繁，他們對神的信心不是空中樓閣，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常見到神，神的祝福使他們堅信《聖經》的應許（伯一1-5）。

外遇事件之前，這位姊妹曾經略帶自豪的對我說，看她養大的三個孩子就知道她對孩子下的工夫有多深！我想，神對這一家的祝福是大的。以這位姊妹靈層上的限制來看，她的確已是真理上的實踐者；神不偏待愛祂的人。

約拿是《聖經》中另一個與神有密切互動的先知，經過魚腹裡三天三夜的痛定思痛，約拿還是去了尼尼微，他的憤怒與抱怨，建立在一個百般不願中還是遵守實踐了神的命令與吩咐的基礎上。假冒為善的法利賽人與自義根本搆不上邊，他們在人前表態（特別是在有影響力的個人面前，或群眾面前），真實的面目卻是與《聖經》的教訓完全相反，耶穌斥責他們是粉飾的墳墓，裝滿死人的骨頭，他們雖沾沾自喜熟讀《聖經》，「自」以為義，卻完全與在真理上認真實踐的人，不能相提並論。

在好發議論、論斷的人面前，神稱這些實踐真理卻逢正義不申、受苦的靈魂為完全（伯四二7-8）。筆者認為：「事實上是只有神才可以稱他們為自義。」相對於人，他們當然是義人，只有相對於神的絕對公義才顯出他們的自義！但為了行文方便，恕筆者暫借用。

自義的人與神常有幽微私密，直接的對話，但不知有些奧祕是神定意隱藏的。

《聖經》記載亞伯拉罕、摩西、但以理、大衛、保羅、彼得、約伯、約拿，還有其他的先知，都有與神一來一往猶如面對面的對話。他們對神的吩咐教導都有所反應，有的甚至是討價還價，一再的詢問，搞得神厭煩不高興，奇怪的是神並沒有因此責怪他們或定他們的罪，他們在神心中的分量由此可見。

任何事經過神裁斷後，誰不乖乖順服的走開呢？只有約伯的例子是：任患難中的約伯怎麼問，神也不答，約伯自己怎麼也想不透患難何至？到了最後，神以一串反問讓約伯看到自己的渺小，對萬物的無知，來平息了他心中一切的波濤起伏。

靈界的奧祕是神打定主意不讓約伯明白的；神也告訴但以理已封起的奧祕，不必再問，只管去等候安息（但十二8-3）；神在第三層天是向保羅啟示了許多屬靈的奧祕，也因此置了一根刺來避免他起了自高自大的心。

自義的人原不是心高氣傲的，他們只等著神給一個答案，如往常一樣，然後就可以心平氣和的走開（瞧！約伯在神開問後，即使沒有得到直接的答案，他馬上說自己是卑賤的，用手摀口。）但將奧祕隱藏起來是神的榮耀，對這一層的不明白，是引起這些向來攻克己身，素為神所疼愛者，將累積如山高海深的冤屈苦楚轉變為自義的緣由。其實，這隱藏的奧祕藏著也正是將來那更大的祝福！──靈性上的再純化以及與總總排山倒海般之痛苦等值的補償。

自義的人因自律剛強慣了，莫名的大患難容易使他們走上逞強而不屑於人的窄路。

不如讓我這樣說：自義武裝了這些行善受苦的靈魂，為他們保存一絲做人的尊嚴！

但在長時間的武裝下，不知不覺間對於別人的誤解及與事實不符繁多的議論心生反感、窮於辯論，加上每況愈下的遭遇，淚眼汪汪、無語問蒼天外（伯十六20），憤世嫉俗的心情慢慢形成個性的一部分，對生活安逸卻愛高談闊論的凡夫俗子自然而然產生一種不屑的心態，時而在言語間出現鄙視的口吻。

到這個地步，自義的罪名昭然若是，旁觀者從同情、無可奈何到敬而遠之或厭惡，自義者的命運真是孤苦無依至極，無路可走，只有等候時間煎熬焠煉，靈魂經過火煉過程毫無保留的淨化，終可了悟提升，通過神的考驗，靈性進入另一層前所未有的境界。

此刻，靈性將上升展翼翱翔或下滑變為粗鄙？那份對神的信靠、堅持與身處浩浩長時間中意志的較力輸贏，關鍵在於神的憐憫何時介入。一旦，神出了手，坤可旋轉，恐怖的黑夜轄制不再，終於，可以迎向黎明的盼望與安慰。

難的是，自義的人通常都不是弱者，相反的他們往往都是心性剛強的人，其實，惡劣的環境讓人們不強也不行，只可惜，逞強往往拉長了受苦與操練的時間。

前文所提到的那位姊妹有個女兒，她告訴我，在她母親遭逢變故的頭幾年，短短幾個月間，體重掉了近二十公斤，時而厭食，時而暴飲暴食無法可止，也長年失眠，雖然已軟弱的流盡眼淚，但就是倔強的不肯跪下去禱告。經過了十年，這個介入她婚姻的女人車禍身亡，她的心終於得到平靜。好長的十年啊！

又短如瞬間。長的是那分分秒秒的煎熬，短的是看千年如一日，要將我們置於永恆榮耀中的神，並不耽延，祂誠然及時擔待我們的軟弱（雅五11）。吃苦甚多，達各教會的書信中語有牢騷的保羅也承認與那將來極重無比的榮耀比起來，這些苦楚都是至暫至輕的（羅八18）。

鐵定有人要罵我說風涼話了。臨睡前，父親來電慈祥的問我，是否有什麼事困擾我？因與母親前次通電話，我堅持什麼也不說，只是哽咽著請他們不要問。但，我問神，七年算不算一完全數呢？生身的父母用盡千言萬語，也已不再能安撫我，知道萬有的神，豈有不知道我心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灑了一室的透亮。

北國的月亮真的是大，家裡要過中秋了吧，十年異鄉做客，魂縈夢牽裡我不知從回鄉的夢中流淚醒來幾次。罷了！戴上眼罩，真希望就不要再醒過來，天欲明之際，那在禱告中藉著聖靈常與我言語親密的神，直直對我悟寐中的心說：「我雖教導你許多的事，但對那些你不明白，我也不告訴你的事，你就不能尊重我嗎?」我突然醒過來，心中一愣，我答道「喔」！神啊！我的父，我真是太恃寵而驕了！頓時，心中的重擔卸下，好似什麼事也從未發生過一樣，感到十分的舒服喜樂。

乍時，我好似看到身披麻衣，躺在灰燼中輾轉無眠的約伯；看到跛著一條腿緩緩走到山坡下為丈夫兒女買菜卻不願屈膝禱告的老姊妹；我看到千古以來自義的靈魂孤寂的等候著神的悲憫撫慰，耳畔隨響起那首讚美詩副歌：Saviour！Saviour！Hear my humble cry, while on othes Thou art calling, do not pass me by.（親愛救主，請聽我禱告，既有別人蒙主垂聽，使我亦沾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