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畢業以來，接觸特教生的數年經驗是：我很怕鼻涕、口水、尿褲、便褲等等問題。這是我一直放在心上的心理障礙，每每遇到這樣的情況，我總必須將心中的排斥、厭惡、慌張等情緒，以冷靜的外貌隱藏之。

然而，心中卻清楚知道自己對此的強烈排斥和反感。我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麼怕？為什麼慌？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反應？心中直覺地如此解釋：我怕髒。

我再問自己：難道這真有那麼髒嗎？

以口水為例，口水在吐出來之前，是在嘴巴（對方吃東西的地方）。每個人無時無刻、隨時隨地地吞嚥著自己的口水。口水真是髒的嗎？那麼大家的口腔就是最髒的地方，但食物卻是經過口腔不是嗎？

口水真是髒的嗎？情人接吻時，也覺噁心反感嗎？媽媽為手中的嬰孩擦拭口水時，也覺噁心非常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我們眼中的髒，是看對象而進行定義。

相同動作，在不同年齡層出現，我們自然有不同的解釋和反應。

當嬰孩流口水時，我們覺得無比可愛，總不厭其煩地為他擦拭；但如果是五歲的小朋友還在流口水，我們自然覺得這個年紀的他不該流口水，如果不是疾病之故，我們會以一種嫌惡的口氣要求他拿出衛生紙自己擦拭，並改掉這樣的壞習慣。

在特教班中，我常常有碰觸到學生口水的機會。

當腦性麻痺生無法控制地流出口水滴滿桌面、甚至滴到桌上的各種玩具拼圖或字卡時，我必須拿出衛生紙遞給他，幫他或讓他自己擦拭，再幫他拿去丟掉，接著清理沾到口水的圖卡玩具與桌面。

當自閉症學生無故發飆咬人，咬住我的手臂或往我肚子咬時（咬到衣服），我必須無視口水的存在，厲聲要求他鬆開並趴下，以保護自己與其他學生的安全；當學生將紙片撕成碎片放進口中再拿出來玩耍，滿手滿臉滿身都是沾了口水的紙片時，我必須抓著他的手去清洗，將身上的髒汙弄乾淨。

對於用餐需要協助的孩子，餵食的時候湯匙一送進口中，學生便將滿口的飯菜吐了出來，此時往往得先用手去接，沒有絲毫猶豫的餘地。

還有，喜歡我的孩子們，常出其不意地親我臉頰，甚至還面對面抓起我的頭要親嘴巴。我是真的討厭整個臉頰被弄得都是口水，更何況師生之間本當保持距離。

如此種種，在工作中不斷地被逼著正視我的恐懼和厭惡從何而來，我終於明白：「髒」的定義，是該調整改變。

不論是口水、鼻涕、大小便，本是每個人都有的自然生理現象，只是絕大多數人能夠自己處理得很好。

有人隨地吐口水時，髒的不是口水本身，而是那人的惡劣習性！

有人為要輕蔑踐踏別人自尊時，將口水吐在對方臉上，髒的不是口水本身，而是那人自以為崇高實則羞恥卑劣的心！

真正的髒，存於心、腐敗於內，而人從不自覺。

與污穢的心相較之下，口水……竟顯得乾淨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