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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躁鬱症共舞的日子 ◎撰文／木圭 ◎期數:338期 ◎2005.11號
回想那段與躁鬱症戰鬥的時光，仍常令我不寒而慄；說它是我這輩子最痛苦、最揮之不去的夢魘，一點都不為過。回首前塵，十四年過去了，從躁鬱症發作到現在整整十四年，我雖慶幸走出躁鬱症的陰影，但畢竟這段日子，是我這一生最精華的歲月，本來應該是在事業上全力衝刺，卻意外轉向與病魔搏鬥。 躁症與鬱症是兩種極端的病態，精神科專業術語上，稱為交感神經與副交感神經（或自律神經失調）。躁症發作時，情緒亢奮、話多、充滿自信，猶如無敵鐵金剛般勇猛，沒有事情是解決不了的，覺得自己比神還神勇；當鬱症發作時，情緒低落、話少、反應遲鈍、悲觀沮喪、睡不著、想自殺，猶如鬥敗的公雞般一蹶不振，凡事都提不起興趣，那種感覺，簡直比世界末日還可怕，因為你覺得自己根本是廢物一個，沒有盼望、沒有未來。 世界衛生組織（WHO）最近發佈，憂鬱症與AIDS、癌症已成為二十一世紀人類三大致命殺手。拜科技發達之賜，資訊一日千里，的確為人類帶來許多便利，相對的生活節奏亦同步加快，競爭壓力亦大幅上升。一般民眾不知如何來紓解學業及工作上的壓力，更重要的是心中沒有神，因為沒有神的話語來滋潤日益空虛的心靈。 當遇到工作上或情感上的挫折時，因抗壓能力降低，找不到紓解的管道與窗口，導致精神疾病病患與日俱增，尤其是憂鬱症，已擠入二十一世紀最熱門、最可怕的精神疾病。罹患憂鬱症已經夠可憐了，如躁症、鬱症同時纏身，那簡直是雪上加霜，患有躁鬱症，等同於被宣判死刑，我就是在金融業工作的第十年，也就是1991年，躁鬱症找上了我。 因為事出突然，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精神疾病，以為是肝膽出問題，拼命在大醫院作檢查，均無法了解病情。由於病情已嚴重到無法勝任銀行工作，因而向公司申請留職停薪半年，在家看病、養病。那時，公司有許多熱心客戶，開車載我去中部一帶拜偶像、看風水，但病情仍持續惡化，未見改善。在那同時，我認識了真神！ 好戲正式登場，自1991到1999年，每年躁症、鬱症都會在我身上交替發作，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發病時間更是一次比一次拖得長，真是受盡各種煎熬、令我痛不欲生。記得1992年底憂鬱症發作時，每天下班回家，就迫不及待向太太訴苦，抱怨身體上種種不適，接著抱怨工作做不下去，想辭職不幹了，甚至告訴太太，我好想自殺。這樣的情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上演。 憂鬱症患者因外表無明顯症狀，但因注意力無法集中（因為百分之99.99％的憂鬱症病患都失眠，因此精神狀況都非常差），導致工作效率大為降低，明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卻都處理不好，有些同事甚至還會以為你是故意的，因此常造成同事間的誤會，甚至以異樣的眼光、鄙視的態度看你，內心實在是非常痛苦。 由於無處訴苦、傾洩壓力，太太自然而然成為我天天訴苦的垃圾桶，不但是晚上，連白天都不放過。她白天也要上班，工作也很忙，回家還要為兒女及家事忙碌，接著還要承受我永無止境的抱怨、訴苦。 每當我病發時，重覆聽到我無助的呻吟與軟弱的呼叫，面對一位病懨懨的先生，痊癒日期卻遙遙無期，而那時我們二個小孩都還不滿十歲，這一切，她都默默承擔，沒發一句怨言，並且用溫柔的言語鼓勵我、安慰我，讓我能一次又一次，能走出憂鬱谷底。 至今回想起來，心中充滿感謝與不捨，若沒有太太細微的照顧，耐心的傾聽，全力付出的愛心與支持，我必無法走出死蔭幽谷。 鬱症發作時像條蟲，躁症發作時像條龍；有時如站在雲端、瞬間卻跌落谷底，就這樣在黃金天堂、烈火地獄間上沖下洗，左搓右揉，真是險象環生要人命。1995年，公司因合併一家信託投資公司，我被派至其中一家分行擔任副主管，準備三個月後接任主管。當時正值春秋交替（躁症好發期），躁症找我報到了。 當時情緒亢奮、話多、充滿自信、覺得自己能力超強，每天只睡幾個鐘頭便精神奕奕，一大早四、五點鐘就爬起來準備上班，晚上都忙到很晚才下班，回來後，又滔滔不絕的談論如何開拓業務、管理公司，並預言自己二個月後必定會當上經理，對未來看得一片大好，整個人如脫韁野馬般，又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每天帶著十幾位同事衝鋒陷陣，白天帶領並教導同仁開拓業務，晚上則開會檢討，短短幾個月下來，的確為公司創造了傲人的業績與盈餘，但卻也因為鋒芒太露，得罪分行主管，被一狀告到總行，總行也採信片面之詞，將我調派管理單位。 根據醫學研究報告，當人患有輕躁症時，思考會更靈活、更有創意，能力也會大為提昇，在工作上常會有更傑出的表現，如世界知名畫家梵谷，他許多著名畫作（如拾穗），都是在患有輕躁症時的作品。 但當進入躁症或重躁症時，即中醫所說的癲狂，生活節奏不但會脫序失控，嚴重者可能會傾家蕩產、身敗名裂。曾經有躁鬱症患者，一天購買三部BENZ車、也有一天刷卡六佰萬，甚至一個月購買三棟房屋的可怕記錄。 當時，我跟太太都不知道這是病態。但太太仍再三的叮嚀我，要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要謙卑一點，以免鋒芒太露，招致虧損。那裡知道躁症已悄悄躲在暗處，向我發動一波又一波、恐怖又無情的攻擊，甚至丟掉平均月入二十幾萬的工作。 當我轉調總行後，由於新工作並非我的專長與興趣，加上心情非常鬱悶，又要全省出差，導致憂鬱症再度復發，不但情況異常嚴重，甚至到幾乎喪失工作能力，一篇平時只要半小時的報告，我卻花上一天仍無法完成，就這樣工作愈積愈多。 有幾位同事雖很有愛心，經常幫我處理，但因每個人工作量都很大、很忙，並無多大幫助；部門主管更是火爆浪子，超愛罵人，而且主觀意識很強，不管你做得再好，就是要把你罵到臭頭，因而加速憂鬱症發作。那時，一想到上班，心中便充滿恐懼不安，感覺比死還要痛苦，回到家裡，也因憂鬱症復發失眠，精神恍惚而痛苦萬分。 躁、鬱症病發期因人而異，一般在3-6個月，我這次鬱症發作時間，前後將近八個月，因時間太長，也把我信心整個擊垮，身、心、靈也嚴重受創，心中掙扎好久好久，終於下定決心辭去工作，想專心把病養好再說。以前病發難過時，我也常嚷嚷要離職，但都只是順口說說，太太倒也聽習慣了，沒把它當一回事。 可是這一次，我很認真決定要辭去工作，卻不知如何跟太太開口，好幾次一回到家，想開口卻又臨陣脫逃，因為我怕我太太如果反問我，離職後小孩子怎麼辦？家裡經濟怎麼辦？雙面夾擊，心裡著實痛苦至極。但那時害怕上班已到極點，因此有一天終於鼓起勇氣，下班一回到家，就帶著非常痛苦的表情告訴太太「我要辭職」，由於我的態度堅決，時間一久，我覺得她的態度，由剛開始沒當一回事、到厭煩、震驚、到妥協答應。 回想起來，她答應我離職，對我來說是短暫的解脫，對她而言，卻是痛苦煎熬的開始；因為那時我們三個小孩才分別為13、10歲，最小的女兒才剛出生，我賣命工作了16年，平均月入二十餘萬，人人稱羡的工作就這樣劃下句點，而我的身體痊癒仍遙遙無期。當時我太太所承受的痛苦與壓力，想必是無法以筆墨形容。 躁、鬱症就這樣交替攻擊，我雖疲於奔命，但感謝神，內心漸漸從憤怒埋怨，進而接受、了解，並與之共生共存，和平相處。躁鬱症一定要看醫生，配合醫生指示按時服藥，未經醫生許可，決不可隨便減藥、停藥。加上時常恆切禱告，其實它的治癒率是相當的高；另外家人的關心與愛心，更是戰勝病魔的關鍵。 像我躁症復發時，太太就跟醫生保持連線，密切監控我的行為，一發現有異常的地方，一定要馬上通知醫生並調整藥物，嚴重的話更要即刻送醫。那時只要我連續幾天早一點起床去上班、花錢比較大方、話太多、情緒太high，或鬱症時情緒低落、睡不好，醫生一定馬上會知道。（在這邊，我要特別感謝照顧我八年多的林朝輝醫師，他是一位溫柔、細心，又有愛心的優秀精神科醫師，在我生病十四年期間，共看過五位精神科醫生，就算他最能傾聽病患的心聲，而且非常有耐心，因此容易取得病患的信任願神紀念林朝輝醫師對我悉心的照顧。） 就這樣，我的躁鬱症，在太太的關心與照料下，我終於可以與它和平共處，而且連續五年沒有發作了。這一切，都要歸功我賢慧的妻，因她堅韌的個性、耐心與愛心包容，無微不至的照顧。 發病期間，信仰上的操練真是一言難盡。每次躁症或鬱症發作，身陷絕望痛苦深淵之際，人的辦法都用盡了，覺得已經無路可走了，好不起來了，在我心裡已百分之百棄械投降，完全否定自我時，神就動工開路。慈愛的主會適時伸手搭救，更奇妙的是八年來，每次帶領的方式都不一樣，也都是我所料想不到的。 有一次，因為憂鬱症發作，又害怕別人知道，當時我身為一家分行的副主管，看到銀行的工友，雖然他的職階是最低的，我卻不敢跟他講話；因為怕接觸同事、客戶，竟然中午時間都躲在廁所，不敢出來跟人談話，然而神總不棄絕我。同時藉著病痛一次又一次擊打，讓我漸趨完全，並操練信心。 如今猛然回首方知，主阿！感謝𣿫！原來我的缺點太多，𣿫要我完全！主阿！讚美𣿫！原來𣿫真是造物主，𣿫要我永遠記得！原來𣿫的旨意是這樣！ 有一段時間，我自己覺得信心很好，於是未經醫生允許，自作主張把藥停了，心想憑著信心，不用吃藥，一定可以戰勝躁鬱症，不用吃藥，一定睡得著；那知停藥當天晚上，躺在床上，11點12點過去了，凌晨1點2點3點……，天阿！兩眼還是大大瞪著天花板，乖乖的還是把藥從垃圾桶裡撿起來，吃下藥才睡得著；這樣的情況，共發生三次，我才知道，主阿！求祢赦免我罷！ 原來我的信心是那麼幼稚與渺小，而且根本是在試探神。 離開銀行後，我曾到中南部一家療養院養病。大約休息了十個月，在這段期間，不但經濟重擔完全落在太太身上。她每天除了上、下班，還要照顧二兒一女（才幾個月大），操勞家事，更要擔心失業、重病的我，無意間翻到她當時所寫的日記，內心的惶恐與無助，盡在字裡行間顯露無遺，讓我覺得內心有如刀割，常覺百般虧欠與不捨，真是難為她了。但更要感謝的是神賜給她盼望、勇氣、信心，才能在最脆弱無助之際，堅強的走過來。 在病痛當中，魔鬼仍時常出手攻擊，有一次發病，由於非常嚴重，我覺得有一股強大力量，一直催逼我跳樓自殺（我家住11F），我內心雖然百般不願意，卻覺得力量微小軟弱、根本無法抵檔。 正處危急之際，心中燃起躲入醫院念頭（當時都一個人在家），於是趕緊連絡太太，把我送到醫院急診並住院，雖暫時化解自殺危機，但我萬萬沒想到，這一住，在精神病房就住了六天。病房裡有三道鐵門，完全與外界隔絕，人員進出層層管制，探病更是麻煩。 在那時，雖生病了將近十年，發病無數次，但都沒住過精神病房，所以對裡面狀況並不十分了解。一進去後發現，憂鬱症、躁鬱症、精神分裂症、恐慌症、強迫症、幻想、幻聽、毒癮、妥瑞症等，各式各樣的精神疾病患，這裡都看得到，他們走路的模樣，個個像極了機器人，那時我才恍然大悟，啊！主啊！原來還有那麼多人比我更可憐！跟他們比起來，我算是最健康的。 出院後，在神的開路帶領下，開始爬山、接觸大自然，至今已七、八年，這期間。只要一感覺有病發徵兆，便會一個人往山上跑，盡情流汗登山，擁抱山林，融入大自然。神造萬物，包括山川、百岳、森林，投入大自然，就如同投入造物主的懷抱，接受祂的安慰、療傷。可見大自然的妙用真是無窮，只要善加利用，無論屬世或屬靈，均可獲得幫助。 記得有一次，我到陽明山擎天崗的竹篙山，當我爬上山頂時，當時整座山頭罩著濃霧，就只有我一個人，而且下著濛濛細雨，我一邊撐著傘，就坐在山頂上看聖經，讀著！讀著！正當我專心融入聖經時，我感覺主耶穌就站在我身旁，用祂那慈祥而溫柔的眼睛看著我，那時我真的覺得與主耶穌好親密，距離好近，心中覺得好平靜、好喜樂、好感動。 根據醫學報告，森林裡的「芬多精」具有鎮靜安神的作用，當中的負離子均可使人活化細胞、情緒安定、幫助睡眠。而人在爬山運動後，體內也會自然分泌一種化學元素叫「朵酚」，它能消除人們體內鬱悶、沮喪情緒，使人帶來愉悅心情，它是一種天然無害的嗎啡，對憂鬱症患著有相當大幫助。 我就這樣持續爬山、接觸大自然，已經約有八年，最近五年身體雖有時仍感不適，惟病情均可穩定控制，不再發作。憂鬱症或躁鬱症，一般治癒率很低（約在二成），百分之八十的患者只能用藥物控制。主耶穌希望我藉著爬山接近大自然，讓病情穩定控制進而痊癒，另外藉著爬山也可充電，重新獲得工作動力，當然更重要的是，藉著山中的一草一木，讓我更能認識造物主的奇妙、權柄，並真正了解人類的渺小，讓我真正能夠的謙卑下來，不敢驕傲。 「得著賢妻的，是得著好處，也是蒙了耶和華的恩惠。」（箴言十八22），感謝二十多年來有她相伴，更感謝生病期間，她的悉心照顧、容忍、犧牲、付出。 在愛妻的身上，我聞到了基督的香氣。是的！我真是蒙了耶和華極大的恩惠，這輩子，我何其有幸，能與她共結連理。能娶到她，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成就與驕傲。雖然我們現在的經濟情況已沒有生病前富裕，甚至可說每下愈況，有時為了籌措三個小孩的教育費用，還要讓她費神擔憂，內心總覺萬分自責。為了這個家，她無怨無悔付出，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怨自艾。 信主十四年來，「驕傲」與「自義」是我的兩大致命殺手，而且我是累犯。信主後我即熱心參與聖工，主耶穌也賞賜一些恩賜，但我卻起了驕傲之心，試想，若不是神保守我身體健康，就算有再大、再多的恩賜，那又有何用？雖經歷多年病痛與患難熬煉，我仍不敢對神發出一絲怨言，乃是因神賜我一顆敬畏的心，我卻自以為義，認為對神忠心不二，心中洋洋得意，甚至以此自誇，殊不知這是主耶穌賜給我好的信心。 當然，在這場持續的屬靈的戰爭中，我也領教了魔鬼的厲害，邪靈工作細膩的程度，已經到了無孔不入、出神入化的境界，它能迷惑、玩弄我們於股掌之中，且讓我們渾然不知，等我們猛然驚覺時，魔鬼早已在旁邊哈哈大笑，鼓掌叫好。 在那同時，我們早已因犯下錯誤，讓魔鬼握有在神面前控告我們的確實把柄，而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神的管教與接受痛苦的熬煉。主啊！我是個軟弱的人、小信的人，願祢一生一世做我的磐石、做我的山寨、做我的堅固台！願祢是我力量的來源！願祢是我患難時隨時的幫助！更願祢讓我擁有一顆時刻儆醒的心，叫我能逃離魔鬼諸般詭計，引導我走永生的道路！ 躁鬱症纏身十餘年，導致事業在壯年重挫，一眨眼，已屆不惑之年，人生最精華珍貴的黃金十四年，我卻與躁鬱症共舞。在一般人的眼光裡，或許是倒霉透頂、厄運連連，但我心中沒有埋怨，仍充滿感恩（神）與感謝（太太）。 對我來說，我的躁鬱症，就如保羅所說的，有一根刺加在他肉體上，就是撒但的差役，為要攻擊他，「那一根刺」，是恩典的刺，因為人永遠不可能完全，因此那一根恩典的刺，會隨時攻擊我們、讓我們時刻保持清醒，以脫離魔鬼的網羅。 同時我深信，一切必有神美好的旨意，更可貴的是，我學習到身處逆境時，能迅速且不斷的反省自已，而不是先發怨言得罪神，也學會了保羅的處世秘訣，無論是卑賤、豐富、飽足、飢餓、有餘、缺乏都可處之泰然，畢竟人的生命不在乎家道豐富。 願神憐憫、帶領，讓我們明白發生的每件事，都是祢要我們學習的功課，也是基督徒一輩子該去努力追求的，各位覺得如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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