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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燈永不熄滅

撰文/岩鹽|聖靈月刊281期-2001.02|主題/21世紀的真耶穌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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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

「後山」是早期對台灣東部的一種稱呼,但東部人卻不能認同,因為每天的太陽是從東邊升起,先照亮東部才照至西部,西部才算是「後山」。不管是「前山」或是「後山」,東部是台灣唯一的淨土,這裏的空氣最新鮮,海最藍、最乾淨,並有秀麗的山林(註一)。

△註一:暗喻是秀林鄉。



 
靈修的好地方

傳道生涯的第一站,即被差派到東部一處原住民的教會駐牧,它是個可愛又袖珍型的會堂,後面有不算高的山,林木非常青翠,前面有一片長得茂密、葉子發黃、將要成熟的玉米田。山邊的氣候變化很大,早晨飄來雲霧,下著毛毛細雨,有一種矇朧的美,又像是一幅山水國畫,白天卻是出大太陽,天氣陰晴不定,剛到的時候還的確有點不習慣!白天村子裏的人都去工作了,整個部落顯得空曠寂靜,林中野鳥發出優美的叫聲,偶爾有幾隻白鷺鷥閒懶地飛過玉米田,這種環境真是靈修讀經的好地方,能駐牧於這教會可說是最大的福氣。



 
第一晚的聚會

這裏晚上聚會人數和都市教會不同,人數總是只有個位數,而且幾乎都是姊妹,弟兄更是少得可憐,只有1位。這裏有個習慣,聚會結束後5分鐘內,會堂的燈全部要關掉,只剩我一個人留在會堂裏,我猜想他們都認為教會是神的殿(電),所以必須省電;但也不能省到這種地步吧!

不久,有人請我到隔壁的信徒家吃玉米(剛熟的玉米最好吃,太老的玉米是用來養雞的),今晚來聚會的信徒都坐在晒穀場上,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吃著玉米。有位先生騎著機車回來,不說話就走了,一會兒有人陪這位先生回來,用原住民的語言和在場的人交談,我一點也聽不懂,只聽在場的人哄堂大笑,說:「這位是我們的『連多夏』(意即傳道者)」,後來才知道這位先生是這戶人家的主人(註二)。

△註二:這位先生是未信者,其疑心重,很會吃醋。



 
紅色的小螞蟻

晚上睡覺時,雖然傳道房沒有蚊子,但有一種紅色的小螞蟻半夜會出來咬人,必須打開電燈,掀起衣服才能找到牠,且牠咬人時還不斷地扭動牠的小屁股,令我非常疼痛,一個晚上總要起來好幾次。被煩得實在受不了,起初都弄死牠,但想到以後要與牠們和平共處,便很客氣地趕走牠,並對牠說:「我是剛來的傳道人,乃這裏的新主人,回去告訴你的同伴,叫牠們以後不能再咬我了。」說也奇怪,幾天後這些紅螞蟻好像熟悉我身上的味道,認同我是這裏的新主人,就不再咬我了。



 
夜晚的惡夢

這個部落本來就不大,會堂的左、右住了幾戶人家,幾乎都可以唸出他們的名字,因著夜晚的寧靜,在距離上更顯得接近,即使有任何風吹草動也聽得一清二楚。有因醉酒而發出的吵鬧和撞擊聲,或是呼嘯急駛而來的機車聲,或限時專送往的市區旅社做色情交易,也有感情糾紛的爭吵聲,這些事情發生在誰的家庭,我都可以分辨得非常清楚;那麼,這些罪惡要如何用神的道理來洗淨呢?這項工作太艱難了,叫我如何安心睡覺?這是神分配給我牧養的軟弱羊群,「主啊!我有何能力做好祢所託付的工作,何時才能使我心得安慰呢?」我久久無法入眠,整夜翻來覆去,不知何時才睡著了。天亮後一切又顯得非常平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是否我昨夜做了惡夢,真怕夜晚來到又陷入惡夢的境界。我很喜歡白天的寧靜,雖然孤單,但相信主耶穌必與我同在。



 
眾人皆醉我獨醒

有一位令我印象深刻的青年,他名叫「阿醒」(原住民的名字),小時候因發高燒,把控制語言的神經燒壞了,於是頭腦不靈光,也不能講話(頂多只能講單音或簡短的話),他當時十七、八歲,但只有五、六歲孩子的智商。他表達動作非常粗魯,一高興時可以將你整個人抱起來,力氣很大。剛來時對他不了解,心中有點顧忌,也有點害怕,後來才漸漸發現他是個很純真的人。醫生吩咐他不能喝有氣泡的飲料,也不能吃有刺激性的東西(煙酒、檳榔),凡會使他昏倒、抽筋的食物都不能吃;但偏偏有人想作弄他,拿不該吃的東西給他,使他發病倒地。阿醒可說是一位最忠實、最熱心的信徒,雖然聽不懂領會者所講的道理,但聚會時間他一定會到教會。他心中的感情世界和一般常人不同,並非他不正常,乃是比正常人更正常,他整天笑嘻嘻,無憂無慮地生活著,不與人相爭;正常人往往會因為一句話或一點利益而相爭,而他只要擁有一罐飲料或一塊糖就很滿足了。他不與人賭氣,生氣是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像有些人為了一點小事甚至可以懷恨生氣一輩子。他不會說話,這項優點就是不像一般人,喜愛說人閒話、散播傳言,自認正常的人反而做些糊塗事,我一直想不透知識帶給人有何益處,其實並非完全無益,乃要看我們如何以清醒的理智去運用它。



 
老毛病發作

有一晚崇拜聚會時,阿醒的老毛病發作了,整個人抽筋發抖(發高燒的後遺症),我馬上停止講道,急忙問他:「阿醒!你怎麼了?」阿醒倒在地上之前,雙手合握作出禱告的手勢,口裏不斷唸著:「阿道!阿道!」(這是他對我特有的稱呼,意思是告訴我要為他禱告),我心中十分感動,暗暗地說:「阿醒啊,你真勇敢!在這麼痛苦的情況下,你都沒有忘記要禱告倚靠神。」



 
禱告、流淚的禱告

黑板上的講題寫好了,聚會時間也已到,但會堂裏空無一人,並非沒有家庭探訪,晚餐後我將整個部落走過一遍,想藉著彈琴的聲音,讓信徒們知道聚會的時間到了。會堂的冷清使我一邊彈琴一邊落淚,這時阿醒高興地走入會堂,他歪著頭納悶地看著我,此時我很自然地在他面前發洩心中的感傷,不怕被他笑,而我也知道他不會笑我,於是我感慨地說:「阿醒!你是第一名,你最熱心聚會了,其他人怎麼還不來呢?」阿醒不回答,只對我傻笑,卻作個手勢問我有沒有飲料,他想要喝,我被他的動作感到啼笑皆非。禱告的時候,教會的軟弱再度浮現心中,每天還得面對相同又不能改變的環境,不由自主地憂傷感嘆。這時阿醒會陪伴在我身邊,用不是真正的靈言禱告,若有其事地好像聖靈非常充滿,一下子又偏過頭看我,用手推著我不解地發笑。我心想是否神要藉著他提醒我:這些不是你的力量可以承擔的,為何不將你一切的憂慮卸給神,因為祂顧念你們(彼前五7)。



 
不滅的燈火

每天的早禱,都是為教會的軟弱禱告,可是一個月一個月過去了,也看不出什麼果效,罪惡的聲音依然存在,當時想:到底講台道理的傳達有多少果效?我被差派到這裏又能給這地的人什麼幫助?便開始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有次因極度灰心很憤慨地向主耶穌禱告:「主啊!這裏的工作使我感到痛苦,教會是你所建立的,你可以任憑她敗壞卻都不管,我也不要管了。」本來不應該向主耶穌發怨言耍脾氣,但是主耶穌知道人內心真正的想法,祂知道我內心的痛苦,不但沒有責怪我,反用祂慈愛的聲音安慰我。記得那天靈修讀經的進度是《撒母耳記上》,其中有一段經文讓我很受感動。「神的燈在神耶和華殿內約櫃那裏,還沒有熄滅,撒母耳已經睡了。」(撒上三3),這段經文的背景是以色列民族正處於宗教信仰的黑暗期,神等待著童子撒母耳長大,託付重任要來復興以色列的宗教信仰。神的燈火沒有熄滅,也表示神的榮耀、恩典、眷顧、鑑察沒有離開以色列。當然,神所建設的教會祂也不會掩面不顧,這時我馬上跪下禱告祈求主的原諒:「主啊!我雖不敢奢想有撒母耳先知的大作為,但我願意順服祢的帶領,只要祢能等待,我也能等。」心情立時平靜了許多。



 
六粒土雞蛋

我駐牧的這所教會要舉辦第一次的靈恩會,於是全體信徒動員靈恩會前的大清掃。阿醒的力氣很大,他清理著會堂圍牆外的雜物,無意中發現草叢中有一窩土雞蛋,便非常高興地捧在手中,又叫又跳地到我面前,一定要把這些土雞蛋送我,數一數共有6粒。圍牆外的草叢有幾戶人家的土雞到那裏覓食,也不知是哪家的土雞下的蛋,信徒就建議我將這些蛋留下來,早餐加在牛奶中沖泡,也可補身。我心中發出滿足的微笑:「你們已經接納我,開始關心我,把我當成一家人看待了。」



 
阿醒偷開奉獻箱

有次安息日下午聚會結束後,有人告訴我:「阿醒偷開奉獻箱。」對教會而言,偷開奉獻箱是一件嚴重的事情,我很緊張地為阿醒擔心著。阿醒對金錢沒有概念,也不會使用錢,是個很單純的人,可能因為好奇才把奉獻箱撬開,應該不是存著貪心去開奉獻箱的吧!這時阿醒的巴姨(原住民語:祖母之意)愧疚地來向我澄清:「我們教會的奉獻箱絕對沒有錢,因為從來沒有人奉獻,我們一年只奉獻兩次,除非是靈恩會時。」我驚訝的是,我竟然來到一個不會奉獻的教會,而向神奉獻和感恩的心是相等的。



 
可憐的老人「陋嗄」

後來我很好奇地問教會的信徒:每年給總會的經常費從何而來?於是有人告訴我:「是陋嗄(原住民名字)奉獻的。」我說:「陋嗄是誰?我怎麼不認識他?」他繼續說:「陋嗄很少回來,他是一個老人,已經六十多歲了,『陋嗄』與你們平地人所說的『高腳』同音,但其實他長得不高、矮矮的,是我們對他的諷刺。他在台北當建築模板的小工(因年紀大無法拿到與師傅相同的工資),每次從台北回來都坐夜車,到了車站已經凌晨了,他捨不得坐計程車回部落(在車站的計程車上車一律要三百元),就在火車站等到天亮,然後坐第一班的公車回家;夏天還好,冬天天氣寒冷,要等到天亮是很難挨的。有信徒告訴我:「陋嗄平時省吃儉用,只有他私自把錢寄到總會,當為教會的經常費。」我說:「那陋嗄不是成為教會中大家所稱讚的人嗎?」但答案剛好相反,陋嗄反而成為被責怪的對象。他有點不滿又說:「從前給總會的經常費是四萬元,如今總會以為我們很有錢,所以將經常費漲價到八萬元,都是陋嗄害的。」天啊!這是什麼理論,竟發生在我牧養的教會(註三)。

△註三:經我調查後,總會的奉獻記錄,因著陋嗄的奉獻,該教會的經常費奉獻達到160﹪(於1991、1992年左右)。



 
一百元

下週崇拜聚會結束後,我向會眾宣佈:以後安息日每人要帶一百元到教會。台下有人好奇地問:「傳道!為什麼要帶一百元?」我慎重地對會眾說:「你們每天給孩子多少零用錢?十塊錢夠嗎?」於是有人不好意思地說:「十塊錢怎麼夠,十塊錢只能買一瓶飲料。」我又說:「既然如此,一天十塊錢,一個星期就有七十塊錢,就湊個整數吧!一個星期帶一百元來教會奉獻。你們每天給孩子的零用錢都不只十塊錢,一個星期奉獻給主耶穌一百元,應該不會過分吧?」大家都默默無聲,我想大家正為奉獻這事捫心自問:「耶穌愛我嗎?我愛耶穌嗎?」「在這段沒有奉獻的日子裏,我得到多少主的恩典?或主賜的福氣已終止了?」「我的家庭在信仰上是否已經跌落到谷底了?」「主啊!我們虧欠你太多了。」「主啊!求你恢復對我們的看顧吧!」在安息日崇拜聚會結束後,我打開奉獻箱,其內有奉獻一百元、五百元,千元大鈔也不少,此後就經常有人奉獻。我內心感動地向主禱告:「主啊!這所教會有救了,我知道你使我們的心再度活了起來,我們知道向你感恩,求你不要嫌棄我們這微薄的奉獻。」



 
北部訪問

教會舉辦了三天二夜的旅遊活動,來回都是搭乘火車,在北部訪問的交通工具則是跟北部的教會借一部九人座的廂型車,全教會踴躍報名的人數就只有這些,傳道是司機兼導遊。在火車上,有人很興奮地說到已有40年沒坐過火車(意思是說一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坐過火車,可能是原住民一種幽默的表達方式吧!)在北部訪問了幾所高大堂皇的會堂,有台北、永和、東園、桃園、三重……,到處都受到熱忱的款待,因著主耶穌的關係,只要一句「哈利路亞」,不分平地人或原住民,我們都成為一家人,在耶穌裏真好。

回程的路上,大家興高采烈地討論著,於是他們最後十分肯定地告訴我:「傳道!我們決定要重蓋會堂。」我努力地讓自己語調平和地告訴他們:「蓋會堂不是與人比賽,會堂雖小,我們的人數也不多,能夠聚會就好了。」大家齊聲懇切地說:「傳道,我們的會堂又舊且小,再過幾年就不堪使用了。」我直接了當地對他們說:「假若真的要重蓋會堂,我們就要有目標。第一要把你們的家人、孩子帶回教會;第二,我們部落的對面政府蓋了一個新村,即將落成,是為了遭颱風土石流淹沒部落的居民所蓋的,將遷村住在那裏的原住民與你們是同族的,也是基督徒,是一群失去牧養的信徒,我們準備在新村落成典禮的那日,在那裏舉辦一場詩歌佈道會,使更多人歸入教會,這樣我們蓋會堂才有意義!」全車的人同心合意地說:「傳道,我們就這樣說定了!」訪問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成立詩班,再來是開了一連串的佈道講習會,有佈道要領、教義比較、如何與人談道……,大家都用心學習,看得出在靈性上大有進步,對福音工作也很有使命感。



 
籌備建堂

兩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因總會的安排,我被差派到別處的教會駐牧,兩年的相處總是有感情,在這時候要離開真有些捨不得,捨不得還未完成的建堂工作,捨不得我的好朋友阿醒。我記得在離開的前一天,教會舉開信徒會議,小會堂坐滿了,有些很久沒來教會的都回來了,當天成立了建堂委員會,並且認捐了一百萬元。一切的建堂工作我無法參與,在離開之後只有藉著禱告祈求主耶穌的幫助:「主啊!我非常感謝你,你使一個觀念偏差、不懂奉獻的教會改變,如今他們懂得感恩,且主動要求重建會堂,主啊!你使我心得著安慰,我可以安心離開,建堂的工作只有求你親自帶領同工,一切順利。」



 
逆向行駛

阿醒聽說我要調離開,有人看到他很著急騎著腳踏車,逆向行駛(他不懂交通規則)到鄰村也是我所駐牧的教會找我,一路上險象環生,遇人就問:「阿道!阿道!」(意即:你知道傳道去哪裏嗎?)他手上拿著我送給他加上護貝的照片逢人就如此問,我很怕他在路上發生車禍,「主啊!阿醒不是故意的,祈求祢保護他,不要讓他發生意外。」



 
獻堂典禮

離開五年之後,我已回到北部駐牧教會,接到總會差派到這個教會參加獻堂典禮。看到新的會堂與以前的面貌完全不同,全體信徒喜氣洋洋地為獻堂的事忙碌著,我也看到我的好朋友阿醒一點都沒有變,傻呼呼地對著我笑。往事一幕幕浮現,百感交集中,使我確信聖經裏神的話永不落空,「神的燈在神耶和華的殿內約櫃那裏,還沒有熄滅。」(撒上三3),再艱難的環境,傳道人沒有灰心、埋怨的權利,因為神的燈永不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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