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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故事

撰文/有機陽光|聖靈月刊380期-2009.05|主題/基督化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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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用愛包圍我們,使我們像溫室的花朵不受風吹雨打;神光照我們,使我們像白日的戰士,始終不知另一黑暗深淵的人質酷刑。除非我們經歷憂鬱症,否則我們無法真正明白憂鬱症,更別說是體會。我們除了盈然於心的感恩,也請掛念獨行在陰暗幽谷的人。他們需要陪伴,不是說教,請默然陪他行走!

案由:珊蒂第一次走進有機陽光(心理診療室)是由學校輔導老師陪同,原因是班級導師發現珊蒂上課不專心,成績一路滑落,分組工作常被同組同學抱怨不合群、孤僻……,又屢勸不聽。



 

一個令人疼惜的孩子


珊蒂的個頭算是同齡女孩中較嬌小,樸素的臉頰略顯蒼白,衣著簡單,頭髮有些油脂稍微凌亂。第一次在有機陽光見到她,她急得用身體後退,以避開我伸出歡迎她的問候雙手,學校輔導老師即刻和我寒暄化解尷尬後,說會在屋外的候客室等候,我一邊俯身引導老師去候客室的方向,一邊用餘光觀察珊蒂的表情。

她身體微微顫抖,沒有抬頭,抿著嘴唇,皺著雙眉,像在生氣鬧彆扭,但少了孩子生氣時的倔強氣勢和炯炯眼神,只見她心慌不安的眼中,想找個角落或桌椅能擋住她的身體和臉。

「你希望我稱呼你什麼?」我輕聲開口,劃破一室的空氣。

「……」珊蒂沒有回答我,也沒抬頭看我,只顧著還在找藏身的地方。

「這裡說……嗯……你叫珊蒂,那我稱呼你珊蒂,……請坐」我輕輕地翻開手上老師留給我的資料,順勢比畫眼前的沙發,小茶几、地板都可以坐。

在那次的一個小時裡,珊蒂在有機陽光始終沒有開口,我猜想她是被學校強迫來見我,在她看來,我可能只是她心中另一個不了解她,還愛囉嗦說教的大人,或是吵鬧的怪獸。

我約了珊蒂的父母下個星期安排一個他們都可以的時間來見面,我想從父母口中多認識珊蒂的日常生活,看看能不能試著拼湊出一個比較完整的珊蒂。

珊蒂的母親隔週依約前來,像是職業婦女的套裝打扮,神色頗有主管階級的幹練,很客氣地寒暄應對。父親沒有出現。

「你知道珊蒂的狀況,你怎麼形容珊蒂這個孩子?」

「她沒有什麼朋友,好像有一兩個,……嗯……可是好像沒有;她很安靜,這一年很安靜,靜好呀,女孩子嘛,靜一點也好,她爸爸喜歡安靜;……嗯……可是有時候都不說話,像個悶葫蘆,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問也不理……嗯……不過聽說這年紀的孩子就是這樣成天怪裡怪氣……」

我認真地聽著、記著話匣子一開就能盡力表達的媽媽的每一個字,「喔……還有啊,她很喜歡躲在房裡,我每次怎麼叫她就是不開門,現在呀可好,連吃飯時間都不一定肯出來,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你是專家,你幫我教訓教訓她,人家說什麼叛逆期嘛,就是個懶字,越來越不聽話,真是的……」

「珊蒂,好高興又見到你,你真是勇敢,又來看我,我一直想你這兩個星期過的生活如何?」相隔二週,我第二次見到珊蒂,盡力用眼神表達我心中的喜樂和歡迎。

「……嗯!!」珊蒂擠出一個氣音,有些勉強,但又盡力。我心中祈禱這是主給的機會。

在得到珊蒂的同意後,我給了她一塊寫字板,是可以塗塗寫寫又容易擦掉的那種。她一面可以寫下她想做的事,另一面可以寫下她做這些事時的感覺。



 

另一個世界


練習了兩次,珊蒂把板子摔在地上,很生氣地說:「人家就是……沒感覺嘛!……你不會知道的,沒有人……會知道的,……沒有人會想聽我的感覺,……我沒辦法說我的感覺……」

她說了這麼多字,我好喜樂,我徵求她的同意,順勢撿起地上的板子,「我好想把你剛才說的話寫下來,……這就是感覺,珊蒂,謝謝你!你說得真清楚!」

「我很怕……真的很怕……」珊蒂在我寫字的同時,主動說話。

「我不知道我怕什麼,就是很怕……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人了解我」我專注地看著她,很渴望再繼續聽她說下去。

「嗯……我不能睡覺,很累……我不想吃,不餓」

「我不想動,不想起床……什麼都不想,但我很怕,我很不乖……」我摒氣凝神。

「我覺得自己……很笨,沒有朋友」

「我每天都想大叫,很……生氣,可是我不敢,我很怕……」她眼神一變,「嗯……我不想說了……,反正你也聽不懂,……還會去跟我媽告狀」

我這時才往後靠著沙發,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整個世界都為了她停止轉動「謝謝你,珊蒂,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你是個好孩子」她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我知道大家都對我好,但我真的很爛,……」珊蒂每字每句要花上一兩分鐘的思考,用盡力氣述說她的感受,「我知道,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常常忘記東西,但真的不是故意的,」

珊蒂眼神空洞,我看出她心中的無奈和失望,那彷彿一個灰暗深淵讓人毫無招架之力的下墜,她繼續挺挺已經瑟縮在沙發上的上半身,好像還是想力爭上游,用盡氣力找尋一絲亮光,「我不喜歡,……不喜歡,但是我為什麼很害怕……不喜歡……」

珊蒂努力抬頭看了看我,順著我的眼神方向慢慢移動目光,空虛又無助地眺望沙發旁的玻璃窗外。我深吸了一口氣,春天了。

眼前的這個孩子,對窗外的高挺松柏、紅綠鮮嫩花草、藍天白雲襯出的五彩鮮明景致,絲毫沒有感受。透過她的腦部分析出的視覺色系僅有灰色,像是拍古裝片或是阿公那個年代才有的照相技術,灰灰黃黃的。

她處在另一個我們不知的世界,那個世界裡大部分是暗無天日,像是暴風雨來襲前,低氣壓籠罩上空盤旋的下班前時分這樣的烏黑;來往的人們木訥呆滯,沒生氣地左右晃蕩像是隨時會折斷的木頭枝子;

僅有的聲音識別是吵雜混亂的尖銳頻率,任何一句溫柔好言聽來都是刺耳銳利或是遙不可及,更別說是真的大聲叫罵或是暢懷大笑所製造出來的聲響,光是一輛呼嘯而過的樓下摩托車引擎聲就足以讓人痛徹心扉。

因此她常會用更大的聲音尖叫,要遏止人們不要再搞出這些震耳欲聾的雜音。剩下的就只有哭泣,莫名悲哀自己的無能為力,和無可救藥的痛楚和心慌。

我請媽媽幫助我記錄連續兩週珊蒂在家的作息情形,並整理一個摘要:

「珊蒂放學回家,無精打采,進了房間,飯也不吃,越來越瘦,強迫她吃些東西,就一直大叫,動不動就生氣,叫她洗頭洗澡什麼都不要,上學遲到也不在乎。

我還特地叫她以前的同學來家裡找她,她前一分鐘說好,還高興得很,下一分鐘又不要人家來,說討厭人家。我想說不然週日帶她出去逛逛,也都說好了,臨出門前,結果又不要了,不要還生氣,我罵她,她就整天不開房門,整天不吃飯。」



 

一種選擇


媽媽兩個星期被搞到忍無可忍,氣沖沖地跑來找我興師問罪:「你們這些搞人家心理的,是不是都有病呀,本來孩子沒事的,就只是叫你幫我教訓教訓她,跟你說過了她是叛逆期,叫她上課專心一點、聽話一點,爸爸媽媽已經夠忙了,她還使什麼性子,呵,高興就開門,不高興就不開門;

還有呀,你叫我寫什麼鬼記錄,我是越寫越氣,越看越氣,你這到底搞什麼嘛,不會教就說不會教,唬人也不能這樣,哪,現在你把她搞得神裡神經的,什麼感覺,什麼表達,沒病都被你們搞出病!」

「媽媽,我能體會你現在的心情,這個時候珊蒂需要幫助,需要我們大家一起幫助她走過這段孤單的日子,我不知道這條路會有多長多遠,但我們一起面對她,她一定會好起來的,她需要我們陪她一起走過這個難關!她是憂鬱症。」我很誠懇的一字一句清楚告訴她目前所知珊蒂的問題。

四個星期來回的接觸,發現珊蒂是屬於慢性中至重度憂鬱傾向。還來不及介紹耶穌給她認識,媽媽就拒絕接受任何治療,她相信珊蒂只是青春期叛逆、懶惰不想上學的藉口,跟她一個鄰居張媽媽的男孩一樣情形,沒什麼大不了。

珊蒂是個聰明的孩子,從小就機靈敏銳,人見人愛,特別會看大人眼色,討人歡心。學東西也快,學什麼像什麼,又懂事,看人不高興她就不吵不鬧,爸爸最喜歡她。爸爸不愛講話,只要開口就是生氣罵人,珊蒂特別怕他。

爸爸工作忙,一星期難得只有一天週間時候在家,大部分就是看電視睡覺。自從珊蒂這一年功課退步,最不高興的是爸爸,因為爸爸始終覺得珊蒂自小功課不用人操心,現在爸爸罵她是不是想學哥哥一樣變成豬。

是爸爸最後叫媽媽取消珊蒂再來見我,說這種家裡事有什麼好拿去跟個外人討論,爸爸叫媽媽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兒,不要去外面丟人現眼。

七個月後,學校輔導老師帶著珊蒂的媽媽來有機陽光,媽媽腳步蹣跚、神情憔悴地遞給我一份醫院報告。珊蒂自殺獲救,現在在醫院強制接受藥物及電療。



 

陪她面對


1.憂鬱症不是所謂的心情不好而已,更具體一些,有哪些的不同表現提醒我們珊蒂是有憂鬱症的徵兆?

2.珊蒂媽媽怎麼看這件事?你若是珊蒂的媽媽會怎麼做?

3.珊蒂爸爸從開始就沒有介入,你若是珊蒂的爸爸會怎麼做?

4.一個信主的人,你如何把信仰的力量介入珊蒂的故事?

5.倘若身為珊蒂的朋友,你如何陪她一起走過?

× × × ×



 

精神科醫師 黃信得弟兄的回應


感謝有機陽光寫出她的故事,看了以後,我們有許多的不捨和擔心。身為家長與諮商輔導者,都有可能發現周遭的或我們所愛的人,他們遇到困難、瓶頸,甚至嚴重到生病了,有時候我們像個案的母親一樣生氣、著急,想盡各種解決辦法,卻無助益,甚至讓情況惡化,朝我們最不願意見到的景象發生而傷心欲絕。

希望藉此個案的故事,與對憂鬱症之了解,下次我們還是會傷心,但不必欲絕。

這一個故事提供我們非常實際的個案,乍看之下,好像這是一個最後由醫療體系來收場的三輸的局面。第一,個案沒有接受一個完整的治療而自殺送醫。第二,個案的媽媽愛之卻適足以害之,沒辦法解決這孩子的問題。

第三,這個諮商師無法留住這個個案,在治療沒有成功下,導致個案最後自殺未遂,還是送到醫院去住院的場面。其實問題還是沒有解決,甚至繼續惡化當中。

然而以整個個案的輔導歷程、治療關係的互動,還有整個家庭體系跟諮商師的互動來講,我們可以正面來思考,其中可以看到好幾個正面的希望。

我們非常感謝這位諮商治療師提供了這樣一個很好的例子,就像我們臨床上看到的許許多多相同的案例,他讓我們好像置身在如沐春風的、接納的諮商輔導治療的氛圍當中。

我們肯定這位治療師當初對個案完全的陪伴和接納,且不對個案作任何批判,這樣的一個態度是值得很多輔導者學習的榜樣。所以最後我們看到個案有一些些的起色和改變,還有最後這個家長願意回來告知這個個案的情況,都可以看到這個諮商者所下的苦心並沒有白費。

但是,這孩子的照顧者是媽媽,諮商輔導者必須花相同,甚至更多的心思來與這母親溝通。個案的爸爸一開始就沒有出現,在諮商的早期,可以發現這個家庭的系統已經出現一些問題,這是我們要考慮的一個因素,若對整個家庭的系統,進行相當的處理,或許可以讓事情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就整個個案家庭來講,事實上家庭系統已經出現問題,當個案的哥哥不符合個案的爸爸的期待時,整個壓力完全加諸在個案的身上,而這個媽媽非常辛苦,面臨個案爸爸的極度失望,個案的媽媽又對個案大幅的退步,責任心的壓力會更強大,雙重的壓力當然會使媽媽心力交瘁。

把這個家庭當作一個系統來看,當系統出現問題的時候,那麼承擔最大的可能是這個個案,也可能是個案的媽媽,等於是家裡每一個成員都受了傷。

當輔導者或是教會看到這樣的狀況,其實,教會在剛開始時是最好介入的時機,但是當個案生病的時候,原則上還是交由醫療體系來做主要的一個治療是比較恰當的。

所以我們有幾個考慮評量的方向。第一個就是:當他的社會或職業功能開始退化,這時候應該鼓勵他去看醫生。第二個:當人際關係有很大的變動和退縮,那就需要提高警覺,這時候應該強調就醫。第三個:他的自我照顧功能受到影響,甚至有自殺的想法和意念的時候,更是必須強制就醫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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