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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no,別叫我過母親節!

撰文/Suyu|聖靈月刊440期-2014.05|主題/逆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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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啊,我的心願都在祢面前,我的歎息不向祢隱瞞(詩三十八9)。



母親是永遠的鄉愁

雁陣兒飛來飛去白雲裡 經過那萬里可曾看仔細 雁兒呀 我想問你 我的母親可有消息
秋風哪吹得楓葉亂飄盪 噓寒呀問暖缺少那親娘 母親呀 我要問您 天涯茫茫您在何方
明知那黃泉難歸 我們仍在癡心等待 我的母親呀 等著您 等著您 等您入夢來

──歌曲〈母親您在何方〉

兒時初學此首歌曲,雖不甚了解詞意,總覺得有淡淡的優美傷感。特別喜愛在夕陽西下,倦鳥歸巢時分哼唱,卻總被媽媽提醒:這是首「媽媽死掉的人」才唱的歌!

學齡前的日子一度與外婆同住,身為第一個孫子總特別獲得疼愛。在有限的財力下,外婆盡力地裝扮打點我,於是我總燙得一頭時尚捲髮,身穿花俏洋裝,腳踩華麗「類高跟鞋」,一手拎紅色小皮包,一手持日本製三段式折疊小碎花洋傘,一身出自高雄鹽埕區港口的舶來品行頭,跟進跟出地招搖過市。

每日午後,老是被外婆拽著強行午睡,睡前不忘一再叮囑她:記得叫我起床,一起做晚飯!然而在百無聊賴終至昏睡後,往往是被廚房的鏗鏘聲喚醒,我總驚慌跳起,憤而下樓興師問罪。接著我便搬來自備的小板凳,再踮起腳,方能搆著灶的高度。於是,兩個女人的戰爭再起,外婆總要驅離我以免礙事。而我總不解為何小孩不能幫忙做菜,連觀看都不行,那看起來和扮家家酒無異啊?如此的爭執戲碼週而復始地上演,未料,這點滴竟匯流成日後思念的河……。

無奈外婆來不及認識神便驟然離世,死時痛苦掙扎。這屬靈的奧祕我無能為力,在無人為難之下,已信主的我終究選擇了不見最後一面也不送別。因我無力招架,為了不讓這一切在腦海裡留下具體鮮明的畫面,也不想日後在記憶中播放這傷感的影片,遂決定像個孩子,假裝沒事,欺騙自己外婆只是出遠門,不是離棄我。

作家張愛玲說過:看似無情,其實是最深情的。我已顧不得他人如何看待我的未出席,我只暗自期待生離死別能像船過水無痕。於是,從此每逢母親節我只能求告神:讓我鎖上記憶不再想起。然而,陳封終非治本之道,我轉求神親自抹去傷痛的印記,除祂之手別無良藥,所幸在思念尚未成疾之際,我即被療癒了。

時移事往,外婆對我啟蒙了打扮和做菜,而那些個華麗的、搖曳的、碎花的小鞋、小包、小傘,一概遺留在記憶的長河了。如今,僅剩我獨自一身邋遢地烹煮。



時候到了 祂必開道路 雖未看見 祂已看顧

「小弟弟小妹妹,放學回家很神祕,每人藏一朵小紅花,同向媽媽行個禮。小弟往媽媽肩上爬,小妹往媽媽懷裡擠,一個把花向頭上戴,一個把花向襟上插。手忙腳亂真可愛,樂得媽媽笑哈哈!」當我和弟弟就讀幼稚園時,每逢母親節都會拿著皺紋紙做的康乃馨,邊唱邊照歌詞做動作,並要求媽媽表演最後一句「樂得笑哈哈」。然而,白日的嬉鬧淘氣,總不敵夜裡的傷感細膩。

由於爸爸經常出差不在家,我每每望著身旁已入睡的媽媽,深怕她一覺不起,自此與我別離。我想像若媽媽離開我,她究竟會去哪裡?是往上飛還是消失於空中?我會看見她正在飛走嗎?她又會看到我在睡覺或在找她嗎?飛走等於死掉,死掉等於很痛嗎?那麼,她將會微笑地看著我並揮揮手,還是痛苦地升天?越是無解越是焦慮,更不敢告訴媽媽我常常想到她會死掉,因為這隱約是個禁忌。在睡前漫長的煎熬裡,我總懊悔來不及和媽媽親吻擁抱,也因此常躲在棉被裡無助地獨自飲泣。覺得自己如此地不知所措和無能為力。

奇妙的是,當我數次思及媽媽靈魂的去處,當時所住的日式房舍木造天花板,便幻化為浩瀚穹蒼般,並感到無形中有人居高臨下注視著我,而我總因莫名敬畏與無所遁形而蒙上棉被睡去。及至今日,偶爾返家和媽媽同眠一榻,望著總比我先睡去的她,還是無限地依戀與思念,像兒時般盼著天一亮、眼一睜便能再看到媽媽。那是情感安定的源頭。

在我信主後重新回想幼時曾經歷的這一切,便希望開明的媽媽能夠與我的靈魂有同一歸處。有回媽媽突然莫名地頭暈嘔吐,冷汗濕了衣衫,全身無力癱軟。當時我和也已信主的弟弟正巧都在她身邊,於是懷抱著媽媽齊心禱告。我求神救她肉身與靈魂,我無法再次面對媽媽如外婆般地離去。而弟弟索性趕起了撒但,在閉目禱告中,他看到一個令人打寒顫的小黑影自媽媽身上離去,我則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消退。接著,媽媽身體回溫,平靜舒坦,弟弟再次於禱告中看見主耶穌懷抱著一隻小羊。我們欣慰地揣測媽媽被揀選,她也順從地同做感謝禱告,雖尚未認識主,卻已經歷主的大能與大愛。

日後父母同時信主並得了聖靈,從此,我不需再於每年的母親節聚會中,看著別人的媽媽分享主的恩典,而我卻是獨享,無法與至愛的媽媽同享。尤其別人能確定將來回天家與媽媽重聚,而我的媽媽劬勞一生竟要面臨硫磺火湖。感謝主,再次鑑察我心並垂聽我的禱告。



主啊 如今我等什麼呢 我的指望在乎祢

You are my work of art with love.(你是我以愛完成的藝術作品)──這句話曾經是我寫給此生終將無緣謀面的孩子,做為見面禮的小卡片。

我的任何一位好友都深知我對孩子的重度渴望,以及對成為母親的極度嚮往。而自身經歷了教育體制與環境的不適應,和對於潛能開發的高度興趣,使我早已涉獵西方無框架的自由創意學習。我幻想著如何陪伴小孩從玩耍中探索世界。對於童年的美好,我不想輕言別離,更奢望藉著孩子領我穿越時空重溫舊夢,回歸赤子或許更接近天堂。

偶爾獨處便彷彿尋得一祕密基地,想像我的孩子將會是什麼模樣,我們將如何分享與對話。無奈,這母性的拋物線始終找不著落點,因而我試著找尋出口,試著在每個安息日午餐後,守著教室門口,欣賞著小小孩的創意對話。當他們躺著翻滾耍賴,我便在心中自行配上巴哈無伴奏大提琴曲;當他們彼此推擠,我便將配樂換成命運交響曲。這些個樂趣,我只能暗自在想像裡享有。

然而,每當下課門打開的那刻,從來沒有一個可愛的小天使在意我的停駐,天使的目光永遠越過我,身子漫過我,熱騰騰地奔向小別重逢的媽媽,獨留我這個佇立門口兀自心碎的局外人……。

我堅信一個女人必須成為母親,人格才會更臻成熟,生命才算完整,也才有機會習得真正的無私與奉獻。為人母的想望勝過為人妻,我並持續地為自己的母親夢做準備。即便在未信主時,也因為情感上的害怕別離,以及曾經的優生學考量,致使在對象的選擇上因噎廢食地不敢輕舉妄動。我自小的冒險性格在這些事面前顯得膽怯懦弱。

悄然無情的歲月已翩翩來到坐四望五的檻上,眼睜睜地看著一路的期待與準備終將徒然,我當如何自處?每年一度的母親節特別聚會之於我,無異是傷口上灑鹽。一切精心的安排竟叫人如坐針氈,又像靈魂俯視自身肉體般地疏離無感,只是年復一年地提醒著我人生最落空的美夢。我始終不解這樣的聚會型式是怎麼開始的,我只知它行之有年,並博得在座多數家庭的歡笑。

在這至今未曾屬於我的日子裡,我之所以來到神面前,無非是微小地試著祈求神祝福或安慰的話語。恕我無力分享這些個眼目上看起來的歡樂,我需要的是靈裡深處的。因我無緣體驗孩子帶來的歡樂,我只能指望神。

就在某日得空發愣放空時,忽然有股意念直貫腦海,頓悟般地覺醒:沒有小孩又何妨?是啊,沒有會怎樣?霎時不解過往長年的執著,喔不,是執取,非取得我想要的不可!痛苦於焉而生,也被自我捆綁,並枉顧體力心力皆衰退的現實面。而奇妙的神,竟在彈指間不費吹灰之力地點醒我並釋放我。凡事一體兩面,我開始有能力看見沒孩子的好處。

我一度深怕所謂的頓悟只是自我安慰與暗示,但當我鼓起勇氣一次又一次地去碰觸,這曾經使我天崩地裂般沒指望的無子之苦時,我竟一再地經歷那來自於神的恩典:平靜安穩得絲毫不覺波動與疼痛。我確定我終於解脫了。曾經,我思索著此生當如何延續母女之情的溫度,如今,我當思索的是如何延續與神情感的溫度。藉著神,我無法成為母親的心情,得以豁然開朗。而沒有家庭瑣事羈絆纏累的餘生,無論何往海闊天空,就任憑祂隨意引導吧!

Oh Yes,儘管來吧,母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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