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行恩道-974期

​夢裏花落知多少?

(撰文/若嵐 ,摘自《青年團契》月刊,1996年08月)|發佈日期:2021/12/30

一九七二年春暖花開時,斐竹卻馴服在自己向來最不屑的那種古老傳統,經長執介紹的主內聯婚裡——她明白自己若是跟著感覺走,就不會有這樣一個婚禮,但既是人生大事,寧可理智、冷靜、安然地交託給主,他,曖曖內含光,自己可毫無重擔,毫無懼怕地讓其攜手同祂行。神終究悅納了她的聽命馴服。...... (Joy 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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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時年紀小,
我愛談天,你愛笑。
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吹,鳥在叫,
我們不知怎麼睏覺了,
夢裏花落知多少?

* * * *

忙完了公司一切事,已過七點,隨著金豬年除夕在即,一九九四年所有的得意、失意,全將走入歷史;接著十天長假,想著都會笑,斐竹不禁哼起新學會的「雅歌」,步履輕盈地來到小站候車。天黑、微雨、冷冽,郊區的冬天總如此陰悽悲愁,每回佇立此情景中,孤零零地總有「落難感」;若再遇惡司機過站不停,或被風馳電掣的轎車濺了一身泥水,更要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總不禁在西北風下,扯開嗓門,車轔轔,馬蕭蕭中,讓主耶穌隨著「基督精兵」來相伴。

如往昔,一陣折騰方抵家門,兀自盤算著迎新年諸多待辦事的先後緩急,一眼瞥見桌上的郵包——又是他!望著工整字跡,斐竹無限感懷湧上心頭——三十年了,無一間斷,每屆年節、生日,總有他來自遠方默默地祝福、問候;不多著墨,內斂深沉的關懷卻躍然可查。斐竹珍惜卻更尊重這分源遠流長的特殊高貴情操。自二十四年前,她嫁、他婚後,彼此忠於各自工作和家庭,南轅北轍,不曾謀面,更無私情;有的只是定時飛來的賀卡。以台灣彈丸之地,由南到北,數小時即至,若非心無所圖,數十年來,豈僅止於空谷跫音的君子之交?

斐竹生命諸多過客裏,有的隨風而逝,有的輕揮衣袖,不曾帶走一片雲彩,有的留下些許雪爪泥痕空憑悼,有的適時適地扶持她走了一段,即去如朝露。形形色色的朋友裏,獨有他深深烙印在她曾年輕的心田裡,深藏在她生命底層某個塵封的角落裏,與生養自己的父親,與共承生命之恩的夫君,在她不同的人生階段裏,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有著深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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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一九六五年,他大三,她高二,正值少年十五二十時。同學們備受聯考低壓,仍掩不了青春活力,日子依然燦爛如花、陽光普照。唯獨斐竹,家道中落,父母失和,經濟窘迫,諸多鬱結,愛恨糾葛,隨著雙親頻起的大小戰事,如蛇魑纏心,揮不去,逃不掉;自卑自憐下,她憤世嫉俗,孤僻厭世。

他的出現,如陽光乍現,如清溪緩流,溫暖、滋養著幾乎早夭的她。健康、篤實的他溫柔耐心地開導、鼓舞她力爭上游。各類勵志文集、名人傳記、藝文小品是他們的話題。繁重的課業實習中,他總不忘捎來隻字片語,雖惜墨如金,卻深藏他無盡、無言、純純的情……。斐竹艱辛漫長的蛻變期,他始終扶持在側,做她隨時的支柱。在她成長的年日裏,他的意義於她是暴風雨時的避風港,身心困乏時的加油站,爭取榮譽的原動力,勇敢面對挑戰的能源!

一九六六年,斐竹以高分上了大學,遠在異地為十大建設上山下海的他即時來了賀電,隨後而至的明信片是他出神入化的速寫——著學士罩袍的女孩,神采飛揚——是他殷切的期盼和祝福;無片言隻字,斐竹感受的卻是千言萬語。

是年,秋紅落盡時,大學之道為她開啟了全新的生活,同時,她初聞主耶穌的道理,和奇妙的聖靈,卻認識不深,不久之後,匆匆受洗。

新鮮人,各地精英匯集,甚多僑生風趣活潑,日子豐富亮麗,斐竹似破繭而羽化的彩蝶,盡情啜吮青春蜜汁。宿舍信箱中卻定時出現他風格獨特的週信,來自山巔海涯,來自窮鄉僻壤……關懷不斷。升大三暑假,因室友之故,斐竹結識了一群官校出身的男孩,喜歡他們的睿智成熟和些許的放蕩不羈。常同郊遊、看電影、烤肉、溜冰、坐冰果室開講……。當時最拉風的這些玩意兒全可見其蹤,那年聖誕夜,甚至與死黨們蹺課搭他們開的飛機遠征南部基地,通宵玩樂,隔日再被原機送回趕八點的第一堂課,浪漫又刺激!相形下,班上的小男孩沒啥情趣,而他遠在不知名的地方,餐風露宿、夙夜匪懈地馳騁於國家建設,總無法適時參與斐竹的歡樂。日子依然絢爛如霞,斐竹忙著不讓青春留白,也忙著自我充實,不曾再聞主的柔聲細語,也不見牧人前來找尋,更無校園團契的蹤影,信仰於她,模糊遙遠得恍如逝去的夢。

一九七○年,驪歌高唱,蟬鳴鳥唱的清清溪畔,斐竹多渴盼有知音分享歡樂時刻。他神龍見首不見尾,公務纏身於外島,卻差綠衣人捎來了她甚喜愛的《泰戈爾詩集》和《海天遊蹤》扉頁上有他細緻深切的祝福,更藉著冊內多首繾綣詩篇,首次露骨表情;甜蜜中,她有著淡淡的哀愁、不安和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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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社會,接觸面廣,驚懼成人世界的現實、男歡女愛的齷齪,小說中種種怪誕情節不乏於周遭。緊張、忙碌、競爭的工作步調下,斐竹身心俱疲。滾滾紅塵,清流何處?竟萬分嚮往「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那分恬適清幽。倏忽想起:「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可以到我這裏來,我就使你們得享安息。」於是渴盼與主密相契,重拾失落的心。受洗以來,認為是桎梏教條而不甘受制其下的信仰竟變得另有意義,而教會內老學究似的弟兄姊妹,樸實木訥下泛著懇摯親切的草根味;接近他們,就像赤腳踩在泥土上一般輕鬆、自然、真實、芳香,全然異於長袖善舞的同事學長們。不知不覺,她眷戀團契的氣氛,信仰根基點點滴滴植入心田。

耐心等候斐竹成長、成熟的他,以慣有的內歛沈穩,更緊鑼密鼓頻扣其心扉,她感受到他的焦躁不安和潛隱在平靜表象下的深情——風起雲湧,排山倒海。他,經常百忙中花數小時車程,只為與她相見,卻從不要求她給予任何允諾誓言。平心而論,多年來,他總在付出,默默地,有情、有愛、有義、有心。一如哥林多前書十三章4節:「愛是恆久忍耐……凡事包容……愛是永不止息。」斐竹無法不正視他的真善美。認識的異性中,無一像他如此深其質感、內涵、修為和才氣的,他的分量,她深藏著。只是斐竹不確定自己要什麼,適合什麼。父母爭端頻起的婚姻,好友因愛結合終歸分離的情愛,廠商始亂終棄的韻事緋聞……眼前一張張破碎的女人臉令她驚懼不安,她不要讓自己定位,受情牽繫一生,為愛神魂顛倒,不要成為只會攀附女蘿的菟絲,毫無自我,她只想浪跡天涯,細看人世生旦淨末丑,於是她不時叮嚀自己:「保守己心勝過保守一切」而遊戲人間。

時節依序運轉著,他的情義日深月重,斐竹方寸日亂,一九七一年秋風秋雨愁煞人,情歸何處?無解!她舉棋不定,該奔向守候她多年的他?或該調頭轉向?而他,依然古今明月松柏照——除了慣有的關懷,更多了感性的傾訴,不時牽扯著她動盪的心。曾邀他共享信仰樂,奈何他奔南走北的工作,總無暇適時參與。斐竹道理不深,不知如何介紹,更不願以當年的《聖靈報》導引他,總覺其內八股文和毫無美感與設計理念的編排方式,自己都相當排斥,如何說服頗具專業的他?多年後,斐竹為此,對神、對他深感虧欠,究竟自己太以己見為是,太在乎表象,若當盡力撒種,焉知神不會使之成長?

凡事總有神的旨意,祂欲成全的,怎樣也躲不了。一九七二年春暖花開時,斐竹莫明所以地馴服在自己向來最不屑的那種古老傳統,經長執介紹的主內聯婚裏——她明白自己若是跟著感覺走,就不會有這樣一個婚禮,但既是人生大事,寧可理智、冷靜、安然地交託給主,儘管對方從不是自己欣賞的類型,但有神律於心,曖曖內含光,自己可毫無重擔,毫無懼怕地讓其攜手同祂行。神終究悅納了她的聽命馴服,二十四年來,在男人寬廣深沈情愛包容下,她體會主恩無限,品嚐主愛美好,在基督是我家之主下,她善盡小婦人責,相夫教子,努力營建安樂窩,不怨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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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三年,意外地,一封帶著熟悉字跡的封套捎來了他的婚照和斐竹的生日賀卡,簡短致意,對她的「畏愛潛逃」,隻字不提。斐竹有著內疚,無從想像曾傷他多深?多重?多久?卻也欣慰他終也成家。自此,一如往昔,年節的賀卡賀禮總適時而至,年復一年,不覺悠悠忽忽,竟已入一九九五年,而彼此亦已屆知天命!

這些年,人世變遷,聚散無常,斐竹舊識友好甚多凋零故去的,無限感懷中,她益加珍惜擁有的一切,也更欣慰昔日故交,人在天涯,平安依然。歷經三十寒暑的特殊情緣,經現實一再熬煎、日月一再洗滌,愛恨情懷早已精煉盡澱,唯一感受到的只有清泉石上流,汨汨不絕那分恬適、溫馨、清涼。其實,男女之間,可以狹隘得容不下一粒沙子,亦可以寬廣無限、海闊天空,可以「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但也可以因知彼此皆平安,而喜樂滿足無比。斐竹不禁深思,當趁尚有今日,得及時把主耶穌介紹給他認識,以彌補多年前未善盡報佳音的內疚,何況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儘管教會刊物仍未臻理想,但既有願做的心,及時著手,焉知神不開路?

領悟了金豬年當務之急,如釋重負。愉悅中,斐竹不禁唱起愛不釋口的那首231詩歌:

恩主,照祢所願!因祢旨意純全,願將終生萬事,擺祢聖目之前;無論苦樂、順逆,都放在主聖肩,使我時時能說:「願主旨意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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